14 祭司(第2/3页)

在屋顶上的瓦塔南看起来就像个机师,在寒冷的天气里设法发动他庞大的机器,一下下的榔头敲击声听起来像是发动机阵阵的发动声。然而木屋并非机器,而且也不会移动。有一次,在伸直腰杆等着屋顶上的蒸汽散去时,瓦塔南让自己的目光投向喘气谷的对岸。在浓密灌木丛的岩壁边缘有许多脚印,显然有活物在那儿出没。

瓦塔南爬下屋顶,从木屋里取出附有望远镜的长枪,然后再次爬上屋顶。蒸汽此时早已消散,透过凸透镜片可以将远方看得非常清楚。瓦塔南把枪托靠在脸颊上,透过望远镜观察峡谷对岸良久,不时眨着眼皮。最后,当他双眼开始因疲累而分泌泪液时,他才放下了武器。

“该不会是熊吧!”

瓦塔南爬下屋顶,进入木屋,把野兔也叫进屋内,开始准备餐点。他心想:我这下有个熊邻居了。

野兔在木屋里无声地绕着圈圈,每一次看见它的主人认真在思考时,它就会有这样的举动。

次日一大早,瓦塔南便踩上了雪橇,到峡谷另一端去察看足迹。野兔嗅了嗅足迹,然后因为害怕而发起抖来。毫无疑问,有一头熊来过这里,而且是头大熊。瓦塔南在裸露的岩壁上循着足迹前进,足迹一直延伸到一座长满了树木的小岛。瓦塔南在树林外绕了一大圈,没有看到其他的足迹。看来熊就在树林里面,被树林重重包围住了。显然,它在树丛里搭建了兽穴,准备在此冬眠。

脚上还套着雪橇的瓦塔南走进了树林。野兔却不敢跟进,任凭瓦塔南费心低声唤着它,仍然无法说服它。野兔只是在原地逗留,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熊在灌木丛里漫步,显然是要找寻一个合适的隐居处。很难说它会在哪儿安顿下来。瓦塔南更加深入丛林里,随后他便看见一根倒下的树干,下方就是熊的藏身之处。熊穴上方还没有很多积雪,依然可以看见微微的热气丛树干下方阵阵飘出。熊就是在此地休憩。

瓦塔南悄悄地将雪橇转向,滑过树林,来到没有树木的岩壁斜坡上,野兔雀跃地迎接他平安归来。

回到木屋时,瓦塔南看见有访客前来,因为木屋外墙靠着一双工厂生产的高级越野雪橇。一名看起来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身滑雪装扮,正坐在木屋里面。他伸出手来向瓦塔南打招呼,这种问候方式在拉普兰十分突兀。来者正是卡尔蒂宁,瓦塔南早已久仰大名了。

卡尔蒂宁对于野兔非常着迷,他一定要抚摸逗弄野兔,瓦塔南不得不要求他放野兔一马,因为野兔显然对于客人的逗弄毫不领情。野兔几乎是从卡尔蒂宁手中逃离,而平常有瓦塔南在场时,它通常不会害怕访客。

卡尔蒂宁表示自己是滑了十公里的训练滑道,从蠢人溪木屋来到喘气谷这里。他从滑雪服胸部的口袋里掏出两卷塑料带,一卷红的,一卷黄的。他打算用来作为规范观光客的滑道路标。卡尔蒂宁说,在圣诞节前夕会有一群官方访客受邀前来这座森林,似乎是外交部的宾客。届时会有十多位重要的外宾以及媒体记者。

卡尔蒂宁向瓦塔南提出想买下他的野兔,并且出价五十马克,随后加价到一百马克,最后又提高到二百马克。瓦塔南当然拒绝了,而且几乎为了这位滑雪教练的提议而发火。

卡尔蒂宁留在木屋过夜。瓦塔南满脑子想的都是熊,因此好一阵子无法入睡;等到瞌睡虫终于来报到时,他立刻掉入了最深沉的梦乡。

一大早,瓦塔南醒来时,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木屋里,野兔和卡尔蒂宁都不知去向,卡尔蒂宁放在屋外的雪橇也早已失去了踪影。屋外也没有任何野兔的踪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为什么?瓦塔南愤怒地套上雪橇,迅速沿着卡尔蒂宁离去的踪迹前进,但马上又折返回来。他取下挂在木屋墙上的长枪,然后再次出发。其他养鹿人先前关于祭神的话语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了。瓦塔南滑着雪橇,全速朝蠢人溪木屋前进。

全身冒着热气的瓦塔南抵达了蠢人溪木屋,他呼吸急促,滚烫的汗水刺激着他的双眼,一股黑暗怒火吞噬着他的身躯。就在蠢人溪畔,矗立着一栋华丽的林间木屋,是一栋用圆木盖成的可以容纳百人的建筑。

瓦塔南一脚踢掉雪橇,猛力推开木屋大门。卡尔蒂宁正坐在窗前桌边,啜饮着咖啡。

“野兔在哪儿?”

卡尔蒂宁退到墙边,惊恐地看着手里拿着长枪的瓦塔南,用惊魂未定的声音含混地发誓说不知道野兔的下落。

他说自己只是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木屋,而且自己不愿意惊醒睡得正熟的主人。

“你说谎!马上交出野兔来!”

卡尔蒂宁躲到角落里。

“我抓野兔做啥!”他辩驳着。

“交出野兔来!”瓦塔南大喊。由于卡尔蒂宁什么也不愿意承认,瓦塔南丧失了他最后的一点冷静。他将长枪丢在桌上,只跨一大步就来到卡尔蒂宁面前,他抓住卡尔蒂宁的衣领,将他拉起来架在墙上。

“你尽管杀了我,我不会把野兔还给你的。”卡尔蒂宁愤愤地撂下这句话。瓦塔南气炸了,他将卡尔蒂宁从墙边放开,将他摔到屋子中央,然后狠狠地朝他的下巴揍了一拳,可怜的滑雪教练就这样倒在木屋的地板上不省人事。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瓦塔南吁吁的喘息声充斥在室内。

此外,还可以听见另外一道声响:从厨房的通风口传来了一阵阵像是小爪子抓出来的细微声响。瓦塔南迅速跑出屋外,来到厨房。他一把打开一个橱柜的门。里头有一只野兔在地上挣扎着,四只脚都被绑住了。是瓦塔南的野兔!

瓦塔南用刀子割断绳索,抱着野兔回到屋内,同时卡尔蒂宁也刚好苏醒。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审问着卡尔蒂宁。

卡尔蒂宁的说辞又臭又长,而且不合常理。

他说自己在一个信仰虔诚的环境里长大,他那笃信宗教的双亲更决定独生子要成为牧师。这名独子通过高中会考之后,就被送到赫尔辛基大学的神学院去就读了。但学校里的课业满足不了这位年轻人敏感的内心,他应该要相信路德教派的教诲,但是他却没有。疑惑让他感到痛苦,他自觉在宗教的教育中像个陌生人。他害怕有一天必须在信徒们的面前布道,而心中却充满了怀疑。于是,尽管父母对他充满了宗教期待,他依然中断了神学院的学业,转学到凯米的师范学院就读。他在那儿仍旧得接触路德教派的思想,但是耶稣基督的影响毕竟不像在赫尔辛基大学那般大。于是卡尔蒂宁成了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