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8.What about your friends[1](第2/4页)

“原以为要等阿由上大学,或者交上第一个女朋友后常常不回家,才能体会到这样的心情。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干子言者无心,但她的话却震动着我的心。我还不能相信弟弟已经不在家了。

我的心里有一种苦涩:在身边时毫不在意,不在了反而处处牵挂。心中颇似撒手放走了一个重要人物一般懊悔不已。

我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独自坐在咖啡馆里喝着咖啡,那个女人主动向我搭讪了。

当时我正在看书,而且一张大木桌中间放着一只硕大的花瓶,里面插满雪白的卡萨布兰卡百合、蕾丝花、花枝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丝毫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坐在我的正对面,久久地热切地望着我。

“嗯……”

听到那纤细的声音,我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发现那人在隔着桌子望我。她那张白皙的脸在鲜花与花枝之间露出来,显得非常漂亮,就好像混杂在花枝之间。

“对不起,我猜想你会不会是我朋友的家人。”她飞快地说。

她一头呈褐色的披肩长发,有一种高雅的感觉,长长的睫毛,眼梢有些吊起,深邃的茶褐色眼眸,纤薄的嘴唇,洁白的肌肤,极普通的白色毛衣,配着一条极普通的黑色紧身裙。我漫不经心地留下了这样一个印象:好像英国贵族。

“嗯?”我感到奇怪。又遇上怪人了?如果是怪人,我已经不需要了呀!我身边已经多得可以卖钱了。如果说我没有这么想,那是谎话。然而,好不容易涌上来的好奇心使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也许是的……你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那女人回答:“是一个读小学的小男孩。”

“那也许是我弟弟。”我说,“你坐到这边来吧?”

她这才笑了,还微微地皱起鼻头,露出整齐的皓齿。那是一副令人心动、招人疼爱的笑脸。于是她端着盛有皇家奶茶的杯子坐到我的身边。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还是觉得,她的饮料与她这个人非常相称。

“你是在哪里遇上我弟弟的?我弟弟的名字叫‘由男’,我叫‘朔美’。”

“对不起,我在读大学,学校里大家都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叫我‘宽面条’,因为我每天的午饭都是吃宽面条,嘿嘿……”

果然是一个古怪的人。难道我平时总是在播放着怪人专用的频道?

“我是白天在公园里和由男君认识的。他好像逃学了,一副闲得无聊的样子。我那天正好学校放假,偶尔到公园里来散步,就跟他打招呼。我们竟然谈得很投机,谈着谈着就成了朋友。后来我们还在公园里见过几次,不过现在他不来了,我真为他担心,不知道他怎么了。因为他还是一个小朋友,连他的住址、电话、名字,我都不知道。”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姐姐?我们长得不太像,年龄也相差很多。”我说。

“那种事,我有的时候能够感觉到,由男君也有这样的本事吧?刚才我喝着茶时,看见你从那扇门进来,坐在我的对面,我便有意无意地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印象,觉得你和由男君说的‘失去记忆的姐姐’很相似,所以我就想问问看,如果不是也没有关系。”她说。

“原来是这样。”我总算能够理解她了,因为弟弟和塞班岛的朋友们的缘故,我已经对那些与感应有关的话题产生了足够的免疫力。

“那孩子已经休学,去一家寄宿的私立儿童院了。那所学校好像从早晨到晚上都把课程排得满满的,所以他没法出来吧。”

“嘿!真的吗?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只要精神振作就没有问题。我只是担心,心里胡乱猜着他是去上学了呢,还是搬家了呢,或是身体不好?”她笑了,“我把我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写给你,请你转交给他。”

她在店里的餐巾纸上唰唰的写着。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叫“铃木加奈女”。

“我会交给他的。”我把餐巾纸接了过来。

“还是不应该让他去的。那里不就像军队一样吗?不上学也没有关系,还是待在家里好啊。”

一天,母亲去弟弟的儿童院接受面谈后回来,歇斯底里地大发脾气。因为弟弟去儿童院时间不长,周末还不能获准回家。

“为什么?是没有自由吗?还是那里的人都很讨厌?”我问。

“我说的不是那个,他们待人都很亲切。可是啊,他们老打听我离婚时的事,真是难以相信。烦死了,那些事,我早已经忘记了……”母亲不停地抱怨着。

“弟弟怎么样?”

“精神很好,说比去学校快乐,好像也交上了朋友。”母亲说。

“那不是很好吗?”我说。

“我不乐意。凭什么连我也要接受他们的面谈?”母亲说。

“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怎么劝你了。”我说。母亲有时不该宽容的地方却很宽容,遇到这样的事情却又变得很任性。

干子在一边看着电视:“不过,我知道阿姨说的意思。阿由本来就没有什么问题,又不是自闭症。即使不愿去上学,也只是逃学去玩,不能算精神颓废,他和那些爱钻牛角尖的小孩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说的是啊。”母亲说,“像他这样的年龄,说想离家,不愿意去上学,那么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可是,不会的,还有更好的办法,只是这孩子不用脑子去想,不是吗?”

“也许吧。”我说,“比如,去住校制的私立学校,或去国外的学校上学。”

“读不起那样的学校啊!”母亲说。

“那么至少该转个学校。”

“这我考虑过。”

“可是,他为什么坚持去那样的地方呢?那种地方,我从来没有接触过。”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啊。”

“我去看看怎么样?探视,姐姐也可以去吗?”

“事先获得准许的话,就可以去吧。”母亲说。

经过几次出门旅行,如今家里形成了这样的倾向:有关弟弟的事情,由我来作决定。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探摸着“宽面条”给我的住址,心想还是去看看弟弟吧。

探视定在星期六的下午。

我还无端地想象我们姐弟俩隔着铁丝网……但是,那里不是看守所,所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家儿童院就设在一幢极其普通的大楼底楼。明亮、整洁,有着一种适度的生活感,还有孩子们喜欢的招贴画和玩具等,丝毫也没有寒酸阴暗的感觉。从传达室里望去,可以看见里边来来往往的孩子们。他们喧闹着,一副很快乐的样子,没有发现那种感觉古怪的孩子。

我说我是孩子的姐姐,我可以带他出去吗?接待员大姐微笑着说:“可以呀,如果在外面吃晚饭,请在七点半之前把孩子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