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哦,是的。好啊。”

“我会坐明早第一班车去。我们动作得快点,房子不会在市场上留很久的。”

她开始给我介绍更多房子的详细情况。我一直沉默无语,部分原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然而,事实是,我们一直坐在一起,索菲的脸好像感觉越来越熟悉,直到这会儿,我才模糊地想起,早先什么时候讨论过在树林里买房子的事。这时,我的表情可能看起来越来越忧虑,最后她停下来,口气与先前不同,更犹疑地说道:

“上次电话,我很抱歉。希望你没在生气了。”

“生气?哦,没有。”

“我一直在想,我不该那样说。希望你别往心里去。毕竟,这时候怎么能期望你呆在家里?那算个什么家?厨房还那个样子!我找了这么长时间,为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我现在对明天看的房子充满希望。”

她又开始说房子。这当儿,我试图回忆她刚才提到的关于电话里的对话。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像有些隐隐的记忆重回脑海,仿佛听到了就在不远的过去,同样的声音——或者说是这个声音的生气强硬版——在电话的那头。最后我想起自己对着电话筒喊:“你生活的世界太狭窄!”她继续辩驳,我就一直轻蔑地重复:“狭窄的世界!你生活的世界太狭窄!”然而,令人沮丧的是,不管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这句话以外的事。

可能是盯着她试图召回回忆之故,她非常局促不安地问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胖了?”

“不,不。”我扭过头笑道。“你看上去好得很呐。”

我意识到还没提起她父亲交代的事,又试着找个合适的方法说及那个话题。这时,什么东西从背后敲了一下我的椅子,我意识到鲍里斯回来了。

其实,小男孩一直在不远处绕圈跑,像踢足球一样踢着一个废弃的纸盒。发现我正盯着他看,他便杂耍般把纸盒从一只脚传到另一只,然后从我椅子下面狠狠地踢过去。

“九号!”他喊着,高举双臂。“九号,超级好球。”

“鲍里斯,”我说。“你不能把那纸盒扔进垃圾桶吗?”

“我们什么时候走?”他扭头问我。“我们要迟到了。天很快就黑了。”

我看向他身后,发现太阳确实开始西下,没入广场上方。很多桌子已经空了。

“很抱歉,鲍里斯。你想干什么去?”

“快点!”小男孩用力拉了拉我的胳膊。“要不就到不了了!”

“鲍里斯想去哪儿?”我悄悄地问他母亲。

“当然是秋千公园了。”索菲叹了口气,起身。“他想给你看看他最近的进步。”

我好像没有选择,只能也起身,然后我们三个就动身穿过广场。

“那,”我对鲍里斯说,我们并排走着。“你是想给我展示点什么喽。”

“我们之前去的时候,”他说,一边拉着我的胳膊。“有个男孩,比我个头大,还不会玩鱼雷式单杠翻筋斗!妈妈说他至少比我大两岁。我示范了五次给他看,但他太害怕了。他只是不停地爬到高处,就是不敢做。”

“是吗?当然了,你不害怕做这个鱼雷式单杠翻筋斗。”

“我当然不怕!太简单了!非常简单!”

“很好。”

“他太害怕了!真好笑!”

我们离开广场,穿过本街区里的狭窄鹅卵石街道。鲍里斯好像非常熟悉路线,总是不耐烦地跑在我们前面几步,然后又停下来,跟我并肩走,问:

“你认识外公?”

“是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是好朋友。”

“外公很厉害,他是我们这儿最厉害的人之一。”

“是吗?”

“他是个好战士,曾经当过兵。现在虽然老了,但还是比大多数人都勇猛。有时候,街上的流氓不知道他的厉害,结果就得到了个狠狠的教训。”鲍里斯走着,突然做了个前刺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外公就把他们打倒在地了。”

“真的吗?太有意思了,鲍里斯。”

我们继续走在鹅卵石小路上。就在那时候,我想起了和索菲争吵的更多内容。大概是一周之前吧,我在某个地方的酒店房间,听到电话那头她在大喊:

“他们还希望你这样继续多久?我们两个已经不再年轻了!你已经做了应该做的!现在应该让别人去做了!”

“听着,”我对她说着,声音依然很冷静,“事实上,人们需要我。我一到某个地方,就会发现很多严重的问题,根深蒂固的、看似很难对付的问题。人们非常感激我的到来。”

“你要这样为人们继续做多久?想想我们,我,你,还有鲍里斯,时光如流水啊。不知不觉,鲍里斯就长大了。没人有权期望你继续这样。这些人,为什么他们不能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样也许对他们自己有好处!”

“你不懂!”我生气地打断她。“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到过的这些地方,人们很无知。他们对现代音乐一问三不知。如果放任不管,很明显,他们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你怎么就不明白?他们需要我!他们那里需要我!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回是我对她大叫:“狭窄的世界!你生活的世界太狭窄!”

我们走到了一个栏杆围成的小游乐场。里面空无一人,我感觉这里的气氛有点忧伤。但鲍里斯兴奋地领着我们穿过小门。

“瞧,很简单!”他说,朝着攀爬架跑开去。

好一阵子,我和索菲站在愈渐昏暗的光线下,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越爬越高。然后,她轻轻说:

“你知道,可笑的是,我在听迈尔先生讲那所房子的客厅的时候,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小时候住过的公寓的画面。他说了多久,我就想了多久。我们以前的客厅。母亲,爸爸,他们那时候的样子。也许毫无相似之处,我倒也不是真的希望有。明天一看就知道完全不同了。但它让我充满希望,你知道的,就像一种预兆。”她小声笑了笑,然后碰了碰我的肩膀。“你看起来闷闷不乐。”

“是吗?很抱歉,可能是因为旅途劳顿吧。”

鲍里斯已经爬到了攀爬架的顶端,但是光线太暗,只能看到他映衬在空中的轮廓。他冲我们大喊,然后抓住最高的一根梯蹬,翻起了筋斗。

“能做那个,他很自豪,”索菲说。然后她大叫:“鲍里斯,天太黑了,快下来。”

“很简单。天黑更简单。”

“现在就下来。”

“都是旅行之故,”我说。“一间酒店又一间酒店,见不到认识的人,太累人了。甚至现在,就在这座城市,我也感到了很多压力。这儿的人们,他们显然对我的期望很高。我的意思是,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