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晚上(第2/5页)

我回忆起仅有一次我们曾谈及对达林顿勋爵的感触。我们也曾一直津津乐道有关年轻的卡迪纳尔先生的这样或是那样的往事,于是在谈话中我不得不告诉肯顿小姐那位先生战时在比利时身亡的情况。而且我接着说道:“当然,勋爵阁下非常喜欢卡迪纳尔先生,闻此噩耗特别悲伤。”

我并不愿意让令人伤感的谈话来破坏那欢悦的气氛,于是随后尽量不再涉及那个话题。但是,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肯顿小姐曾熟知那并不成功的诽谤行为,因此她不可避免地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向我探问。据我的回忆,我当时曾竭力避免被卷进去,可最终我还是对她说:

“事实是这样的,贝恩夫人,在整个战争期间,有关勋爵阁下是有些骇人听闻的报道而且特别是那家报纸。当国家一直处在危难之中时,勋爵阁下容忍了这一切,可战争结束时,那些含沙射影的攻击依然持续不断,既然如此,他看不出还有丝毫理由要继续在沉默中忍受下去。也许今天很容易看出在那个时候付诸法庭带来的各种危险,当时社会风气就是那样。可是你知道吧。勋爵阁下就是如此真诚地相信他将会获得正义。取而代之的是,那家报纸只是当然地增加了发行量。其结果,勋爵阁下的好名声便永远地被毁掉了。说句实话,贝恩夫人,在此之后,唉,勋爵阁下事实上便病倒了。府内也就变得那么的寂静。我仍然在客厅里伺候他喝茶,唉⋯⋯看到那一切真是让人再悲伤不过了。”

“对不起,史蒂文斯先生。我过去根本不了解事情竟是如此的严重。”

“啊,是呀,贝恩夫人。但不谈这事了。我知道你现在仍记得那些日子里的达林顿府,那时在那儿举行过许多重大的聚会,府内总是挤满了显贵的客人。今天,那便是勋爵阁下值得怀念之处。”刚才我曾提到,那是惟一的一次我们提及达林顿勋爵。总的来讲,我们热衷于那些非常愉快的往事,在我看来,我们在茶室里度过的那两个小时是特别让人兴奋的。我似乎记得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也有其他几位客人走进茶室,他们坐了一会儿又走了,可他们一点儿也不曾令我们分散过注意力。说实话,当肯顿小姐抬眼看了一下摆在壁炉台上的钟,并且说她必须回家时,你简直不敢相信整整两个小时已经溜走了。在确认她要在雨中步行去镇子外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时,我坚持开福特车把她送到那儿去,于是,在接待处要了一把雨伞之后,我们便一起走出了旅馆。在我停放福特车那块地方的四周出现了几个大大的水坑,这便使我不得不稍稍挽扶着肯顿小姐,以帮助她走到乘客座位那边的车门去。我们很快就沿着镇子公路驶去,路旁的那些商店一闪而过,而后我们便置身于空旷的乡野之中。肯顿小姐一直坐着沉默不语地观察着那一闪即逝的景色,这时她转过脸对着我说:

“您为什么一直那么由衷地笑着,史蒂文斯先生?”“啊⋯⋯请务必原谅,贝恩夫人,我刚才只是在回想你在信中提及的某些事情。在我读到它们时,我曾有点担忧,可现在看来我那时几乎毫无理由那样做。”

“是吗?您指的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史蒂文斯先生?”“啊,那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贝恩夫人。”“啊,史蒂文斯先生,请您务必告诉我。”“那好,贝恩夫人,比如说,”我笑着说道,“在你信中的某一处,你写到,让我想想看,‘展示在我面前的余生犹如一片虚无’。有些话大概就是那个意思。”“是吗,史蒂文斯先生,”她说道,并笑了笑,“我不可能曾写下任何那样的话。”“啊,我可向你担保你确实写了,贝恩夫人。我对此记得非常清楚。”

“啊,天呀。也许吧,是有过那么几天我感觉是那样的。可那很快便消逝了。请让我向您保证,史蒂文斯先生,我面前的生活并未展示出一片虚无。举个例子吧,我们正期待着抱孙子呢。那是第一个,也许会有好几个呢。”

“是的,那是当然。那对你将是多么美好。”我们默不作声地又朝前开了几分钟。而后肯顿小姐说道:“那您的情况又如何,史蒂文斯先生?在您返回达林顿府后您的前景又如何呢?”“嗯,不管等待我的是什么,贝恩夫人,我知道等待我的不是一片虚无。我倒情愿等待我的是一片虚无。可是,啊,不,有的只是工作、工作,而且是更多的工作。”

讲到此处,我俩都笑了起来。接着,肯顿小姐指了指道路前方明显可见的一个汽车站的候车亭。当我们驶近那候车亭时,她说道:

“您能陪我等一下吗,史蒂文斯先生?公共汽车只消几分钟就会来了雨仍旧下个不停,我们下了车便迅速地朝候车亭走去。那候车亭,为一座纯石头建筑物,其屋顶由瓦铺盖看起来非常坚固,而在那空旷的田野的衬托下,它是那么毫无掩蔽地立在那儿也确实必须坚固才成。候车室内,四处的油漆正剥落下来,可那地方倒挺干净的。肯顿小姐在亭内摆着的那张长凳上坐下,而我却在能看得到汽车驶过来的地方站着。在道路的另一边,我所能看见的也仅仅是一块一块的农田;排成一线的电杆将我的目光引向了遥远的地方。

当我们在沉默中一直等了几分钟之后,我最后鼓起勇气说道:“请原谅,贝恩夫人。事实上,我们也许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面了。不知你是否会允许我问你一些有点儿属于个人的事情。这件事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着我。”“不必客气,史蒂文斯先生。我们必竟是老朋友嘛。”“是啊,正如你所说,我们的确是老朋友。我就是想问你一下,贝恩夫人。倘若你感到没有必要,那就请不必回答。而事情是这样的,几年来我曾收到的你的那些来信、特别是那最后的一封信都趋向于表明你是应该如何说呢?很不幸福。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曾遭虐待。请原谅我,可如我所说,那件事曾让我担忧了一段时间。倘若我这么老远地来了、又见到了你、可无论如何也不问你一下,那我将感到很愚蠢。”

“史蒂文斯先生,毫无必要那么局促不安。毕竟我们是老朋方嘛,难道不是吗?说实话,你竟然那么关心,我确实非常感动。而对这件事我可绝对让你安心。我丈夫可从未以任何方式虐待过我。他至少不是个残酷或是脾气暴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