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晚上(第4/5页)

“啊,在那些日子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男仆而已。在那些日子里,我不曾具有做男管家的实践知识。然而当你真有机会去管理那些大户人家时,那么所涉及的一切将必然使你大为惊奇。”

既然谈到了这一点,我认为暴露我的身份是很合时宜的了,尽管我不能肯定“达林顿府”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我的同伴似乎对此已有恰如其分的印象。

“刚才我还一直试图向你解释这一切呢,”他笑着说道“。在我就要使自己成为不折不扣的傻瓜之前,你就告诉了我你的好工作。

这正好说明,在你开始和一位陌生人谈话时,你绝不知道你是在和谁讲话。照我看来,那你曾拥有很多的一批职工。我的意思是说,在战争之间。”

他是位令人愉快的伙计,而且似乎对此也真诚地感兴趣。我现在承认我当时的确花了点时间对他谈了谈昔日之达林顿府。总体上来说,我竭力向他阐明某些涉及如何对我们过去经常接触的那类宏大场合进行监督的、如他所言的那种“实践知识”。说实话,我现在记得我甚至曾向他泄露了好几个我工作中旨在让职员额外付出那么一点点的“秘密”,以及各种各样的“戏法”正像一位魔术师的那样通过这些“戏法”,一位男管家能让某桩事就在那恰当的时间和地点展开,甚至不让宾客们瞥见在那正常运作之后常常举行的大规模复杂的演练。正如我所说,我的伙伴似乎对此真诚地感兴趣,在说了一阵之后,我感到我已吐露得够多的了,于是乎我如此说道以作结束:

“当然啰,在我现任雇主的手下,而今的情况那是大相径庭了。他是位美国绅士。”

“美国人,是吗?说真的,现在只有他们那类人才能花费得起的了。那看来你继续留在那府里了。包裹里的一部分。”他转过脸来朝我咧嘴一笑。

“一点不错,”我说,亦微微一笑“。如你所说,是包裹里的一部分。”

那人的目光又再次凝视着大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我们随之继续默不作声地一块儿坐着,足有好一会儿。

“当然啰,事实上,”过了一会儿我说道,“我曾把我的最佳年华奉献给了达林顿勋爵。我曾把理应给予的最佳年华都奉献给了他,可现在唉我发现我并没有更多的尚待奉献了。”

那人什么也不说,只是点了点头,于是我往下说道:“自从我的新雇主法拉戴先生来后,我曾非常卖力地、那确实是非常卖力地向他提供我期望他能享受的那类服务。我曾尝试了又尝试,但无论我如何做,我都发现我离曾给自己所制定的那些标准相去甚远。我的工作中出现了愈来愈多的差错。这些差错本身不甚重要至少目前是如此。可它们毕竟是那类我以前绝对不曾犯过的差错,而且我知道它们预示着什么。只有天知道,我曾尝试了又尝试,但还是毫无用处。我曾付出了我应该付出的一切。我过去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达林顿勋爵。”

“啊,哎呀,伙计。我说,你想要手帕吗?我身上什么地方是有一块。啊,给你。很干净的。今天早晨我只用它擤了一下鼻子,便再没用过。拿去用吧,伙计。”

“哎呀,用不着,谢谢你,没事的。我很抱歉,我恐怕是被旅途弄得太疲倦了。真对不起。”

“你过去肯定非常爱慕这位什么勋爵。他逝世已有三年了,你是这样说的吧?我能看得出,你过去是非常爱慕他的,伙计。”

“达林顿勋爵可不是个坏人。他完全不是个坏人。至少在他生命终止的时候,他能有权利说他自己只是犯了些错误。勋爵阁下是个无所畏惧的人。他在生活中选择了一条特定的道路,只是这条道路被证实是误入了歧途,可他至少可以这样讲,他毕竟做出了选择。而对我自己来说,我甚至连那一点也不能承认。你知道吧,我信赖他。我信赖勋爵阁下的智慧。在我侍奉他的所有的那些岁月,我坚信我一直在做有价值的事。可我甚至不敢承认我自己曾犯了些错误。真的——人须自省——那样做又有什么尊严可言?”

我说,“伙计,我不能肯定都听懂了你所说的所有内容。可如果要让我说的话,你的态度全错了,知道吧?别总是没完没了地回顾过去,否则你注定要意志消沉的。总而言之,你现在不可能把你的工作干得像过去那般好。这对我们大家都是同样的,知道吧?我们所有的人在某个时刻都会把双腿搁平来休息的。瞧瞧我吧!从退休之日起,我就像百灵鸟那样快活。说实话,我俩现在都完全不再处于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可你必须保持朝前看。”而且我记得紧接着他又说道:“那你就必须自我解脱。夜晚是一天中最美好的部分。你已干完了白天的工作。现在你能够双腿搁平来休息了,而且要享受人生。那就是我如何看待人生的。去问问任何人,他们都会如此告诉你的。夜晚是一天中最美好的部分。”

“我肯定你是非常正确的,”我说,“很对不起,这是多么地有失体面。我想我是过分疲劳了。你知道吧,我一直在不间断地旅行。”

那人离开大约有二十分钟了,可我依旧待在这儿的这条长凳上,期待着那刚开始的景象也即是说,码头华灯的燃亮。正如我所说,聚集在这码头上的那些追求享乐的人曾怀着愉快的心情来迎接这小小的景象,这将有助于证实我同伴的话的正确性;对于众多的人而言,夜晚是一天中最令人愉快的部分。那么,也许他的忠告就存在着几分道理,我应该停止过多地回顾过去,应该采取更为积极的态度,而且应尽力充分利用我生命的日暮时分。总而言之,倘若结果证实我们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不同于我们过去曾向往的那样,那么在无休止地回顾往事和责备我们自己的过程中我们究竟能获得什么呢?严酷的现实是,很显然对你我这样的人而言,除了最终将我们的命运交给那些处于这个世界之中心地位、而且雇用我们为之服务的伟大绅士去掌管之外,便几乎别无选择了。那么,自寻太多的烦恼去考虑为了控制你的生活列入正道所能够做的、或不能够做的,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的确,像你我这样的人至少力图为一些算得上实实在在、而又有价值的事做出我们微不足道的贡献,这便足够了。如果我们中的某些人为了追求这种抱负而准备在生活中奉献出更多,毋庸置疑,无论其后果如何,那本身就是值得骄傲和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