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3页)

“我得看看,万里子。另外一位女士是谁?”

“另外一个女人。在河对岸。她说她要一只。”

“可是我想河对岸没有人住,万里子。那里只有树和林子。”

“她说她要带我去她家。她住在河对岸。我没有跟她去。”

我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我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

“那是我,万里子。你不记得了吗?那天你妈妈进城去时我叫你去我家。”

万里子再次抬起头来看我。“不是你,”她说,“是另外一个女人。她住在河对岸。她昨晚来这儿了。那时妈妈不在。”

“昨晚?你妈妈不在?”

“她说她要带我去她家,可是我没有跟她去。因为天黑了。她说我们可以拿那个灯笼”——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灯笼——“可是我没有跟她去。因为天黑了。”

在我身后,佐知子站起身来,看着她女儿。万里子不说话了,转过身去,继续抚摸她的猫。

“我们到走廊去吧,”佐知子对我说,手里端着盛着茶具的托盘。“那里比较凉快。”

我们去了走廊,把万里子留在角落里。在走廊上看不到河水,但是可以看到斜坡和河边潮湿的泥土。佐知子在垫子上坐下,开始倒茶。

“这里到处都是流浪猫,”她说,“对要出生的这些小东西我可没那么乐观。”

“是啊,很多野猫野狗,”我说,“真不像话。万里子的猫是在这里捡的吗?”

“不,我们带来的。我是不想带它来,可是万里子不听。”

“你们从东京一路带来?”

“哦,不。我们在长崎住了快一年了。在城市的另一头。”

“哦,真的?我才知道。你和……和朋友一起住?”

佐知子停下正在倒茶的手,看着我,双手握着茶壶。我在她眼里又看见了上次她看着我的那种觉得好笑的神情。

“我想你搞错了,悦子,”她终于说道,又接着倒茶。“我们住在我伯父家。”

“我向你保证,我只是……”

“是啊,当然。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笑了笑,把茶递给我。“抱歉,悦子,我并没有要取笑你。其实,我有事要找你。一点小忙。”佐知子开始给自己倒茶,这时,她的态度变得严肃许多。倒完茶,她放下茶壶,看着我。“是这样的,悦子,一些事情没有照我计划的那样。结果,我发现自己钱不够了。不是什么大数目,你知道。就一点点。”

“我明白的,”我压低声音,说。“你一定很艰难,带着万里子。”

“悦子,能帮帮我吗?”

我鞠了鞠躬。“我自己有些积蓄,”我说,几乎是耳语。“我很乐意帮忙。”

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佐知子大笑起来。“太谢谢你了,”她说,“可是我并不是要叫你借钱给我。我有别的打算。前几天你提到一个开面店的朋友。”

“你是指藤原太太?”

“你说她需要一个帮手。像这样的小工作就可以帮我大忙。”

“这个嘛,”我拿不准地说,“你要的话我问问。”

“那真是太好了。”佐知子看了我一会儿。“可是你好像很没有把握,悦子。”

“没有的事。我下次看到她就帮你问。可是我在想”——我再次压低声音——“白天谁照顾你女儿呢?”

“万里子?她可以在店里帮忙。她很能干。”

“我相信她行。可是您看,我不知道藤原太太会怎么想。毕竟其实万里子白天应该上学才对。”

“我向你保证,悦子。万里子决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况且下星期学校就都放假了。我会保证不让她碍事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我再次鞠了鞠躬。“我下次看到她就帮你问。”

“太感谢你了。”佐知子呷了一口茶。“其实我想让你这几天就去找你的朋友。”

“我试试看。”

“你真是太好了。”

我们沉默片刻。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佐知子的茶壶;是用浅色瓷器做的,做工很精细。我手里的茶杯也是同一种精美的材料做的。精美的茶具与破旧的屋子和走廊下方泥泞的土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之前就注意到这点,喝茶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当我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佐知子在看着我。

“我用惯了好陶瓷,悦子,”她说,“你瞧,我不是一直都住在这种”——她朝屋子挥了挥手——“这种地方。当然了,我不介意吃一点苦。可是对有些东西,我还是很讲究的。”

我欠了欠身,没说什么。佐知子也研究起她手里的杯子来。她小心地转动着杯子,细细观察,然后突然说道:“我想可以说我偷了这套茶具。可是我想伯父他不会太想它们的。”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佐知子把杯子放下,挥手赶走几只苍蝇。

“你说你住在你伯父家?”我问。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一栋很漂亮的房子。花园里还有池塘。和眼前的这一切很不一样。”

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往屋子里看。万里子还像我们出来时那样躺在她的角落里,背对着我们,好像在跟她的猫说话。

我们俩沉默了片刻后,我说:“我还不知道河对面住着人。”

佐知子转头看着远处的树木。“不,我没见过那里有人。”

“可是帮你看孩子的那个人。万里子说她是从那里来的。”

“我没有人帮我看孩子,悦子。我在这谁也不认识。”

“刚才万里子跟我说有个女的……”

“请别当真。”

“你是说那是万里子编出来的?”

有那么一小会儿,佐知子像是在想些什么。然后她才说:“对。是她编出来的。”

“我想小孩子经常干这种事。”

佐知子点点头。“你当妈妈后,悦子,”她笑着说,“你就得要习惯这种事了。”

接着我们聊到别的事上去了。那时我们的友谊刚刚开始,我们只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直到几个星期后的一天早上,我才再次听到万里子提起那个来找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