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哎呀,谢谢了,悦子。那我就等几分钟。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准备便当的。”

“那您就说出来,”我站起身来,说。“您不能老用这种暗示来得到您想要的东西,爸爸。”

“可是我知道你会领会我的意思的,悦子。我对你有信心。”

我走向厨房,穿上拖鞋,走进铺着瓷砖的地面。几分钟后,拉门开了,绪方先生出现在门口。他就坐在门口看我准备便当。

“你在给我做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昨晚的剩菜。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要求更好的了。”

“但是我肯定你还是会把剩菜变得很可口。你拿蛋要做什么?那个不是剩菜吧?”

“我要加一个煎蛋。您运气好,爸爸,我那么慷慨。”

“煎蛋。你一定要教我怎么做煎蛋。难不难?”

“很难。您这个年纪是学不来的。”

“可是我很想学。还有,你说‘您这个年纪’是什么意思?我还年轻,还可以学很多新东西。”

“您真的打算成为一名厨师吗,爸爸?”

“没什么可笑的。这些年来,我渐渐懂得欣赏做菜了。它是一门艺术,我确信这点,就像绘画或诗歌一样高雅。不能因为它的产品很快就消失了而不懂得欣赏。”

“您要坚持画画,爸爸。您画得越来越好了。”

“画画啊。”他叹了一口气。“画画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给我满足感了。不,我想我应该学做煎蛋做得跟你一样好,悦子。我回福冈前你一定要教我。”

“一旦您学会了,您就不会再觉得它是什么艺术了。也许女人应该把这些事情保密。”

他笑了起来,像是在对自己笑,然后又安安静静地看我做事情。

“你想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悦子?”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

“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要是男孩就取您的名字。”

“真的?一言为定?”

“现在再想想,我又拿不准了。我不记得爸爸的名字了。征尔——这个名字不好听。”

“那只是因为我长得丑,悦子。我记得有一个班的学生说我长得像河马。可是你不应该光看外表就觉得不行。”

“没错。我们还得看看二郎是怎么想的。”

“是。”

“可是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取您的名字,爸爸。”

“那可真让我高兴。”他笑着朝我微微鞠了一躬。“可我是知道家人坚持要用自己的名字给孩子取名是多么讨人厌的。我记得我和老伴给二郎起名字的时候,我想用我一个叔叔的名字,可是孩子他妈不喜欢这种用亲戚的名字给孩子取名的做法。当然,后来她让步了。景子是个很固执的人。”

“景子是个好名字。要是女孩,也许可以叫景子。”

“你可不能这么匆忙地做决定。你要是没有说到做到,会让老人家很失望的。”

“对不起,我想到了就说出来了。”

“而且,悦子,我相信还有其他人的名字你想用。其他跟你亲近的人。”

“也许吧。不过要是男孩,我想用您的名字。您以前就像我的父亲。”

“我现在不像你的父亲了?”

“像,当然像。可是不一样。”

“我希望二郎是个好丈夫。”

“当然是了。我再幸福不过了。”

“孩子也会让你幸福。”

“是。怀孕的时机再好不过了。现在我们在这里安定下来了,二郎的工作也很顺利。这个时候要孩子最好。”

“那么你觉得幸福?”

“是的,我很幸福。”

“很好。我真替你们两个高兴。”

“给,做好了。”我把涂漆的便当盒递给他。

“啊对了,剩菜,”他说,接过去,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微微打开盖子。“但看上去很可口。”

我终于回到客厅。绪方先生在玄关那里穿鞋。

“告诉我,悦子,”他头也不抬地说。“你见过这个松田重夫吗?”

“一两次。我们结婚后他来过。”

“但是现在他和二郎不是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吧?”

“不是。我们寄寄贺年卡,仅此而已。”

“我要叫二郎写信给他。重夫应该道歉。要不然我就要叫二郎跟这个年轻人断交。”

“我知道了。”

“我本想早点跟他说,就在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但是这种事最好留到晚上再说。”

“也许您说得对。”

绪方先生再次感谢我做的便当,然后出门了。

结果,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们两个回家时都很累了,一整晚大都在看报纸,很少说话。只有一次绪方先生提到了远藤老师。那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远藤看来不错,只是想念他的工作。毕竟教书是他的生命。”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我对二郎说:“我希望爸爸对我们的接待还满意。”

“不然他还想要怎么样?”我丈夫说。“你要是这么不放心,干吗不带他出去走走?”

“你周六下午要上班吗?”

“怎么可能不上班?我进度已经落后了。他刚好挑在最不方便的时候来。实在太糟了。”

“但是我们周日还是可以出去,对吧?”

印象中我好像没有得到回答,虽然我久久地仰望着漆黑的房间、等着。辛苦地工作了一天之后,二郎总是很累,不想说话。

不管怎样,看来我是瞎操心绪方先生了,因为那次是他待得最久的一次。我记得佐知子来敲门的那天晚上他还在。

佐知子穿着一件我之前从没见过的裙子,肩膀上披着一条围巾。脸上仔仔细细地化了妆,但是有一小撮头发松了,垂到了脸上。

“很抱歉打扰你,悦子,”她笑着说。“我在想万里子是不是在这里。”

“万里子?怎么了,没有啊。”

“哦,没关系。你没有见到过她?”

“抱歉,没有。她丢了?”

“不是的,”她笑了笑,说,“只是我回去时她不在屋子里,没别的。我肯定我很快就能找到她。”

我们在玄关那里说话,我突然发觉二郎和绪方先生在看这边,就介绍了佐知子。他们相互鞠了躬。

“真让人担心,”绪方先生说。“也许我们最好马上打电话给警察。”

“没这个必要,”佐知子说。“我肯定我会找到她的。”

“可是也许安全起见,还是打一下好。”

“真的不用”——佐知子的声音里有一丝生气——“没有必要。我肯定我会找到她的。”

“我帮你找,”我边说边穿上外套。

我丈夫不满地看着我,好像要说什么,但又没说。最后,他说:“天快黑了。”

“真的,悦子,不必这么大惊小怪的,”佐知子说。“不过要是你不介意出来一下的话,我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