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二郎见到他们很高兴,叫他们进去坐。可是他们只是站在玄关,笑个不停。

“啊,绪方,”白皮肤的那个对二郎说,“我们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不会。不过你们在这附近做什么呢?”

“我们去看村崎的哥哥。其实,我们还没回家呢。”

“我们不敢回家,所以来打扰你,”胖胖的那个插进来说。“我们没有跟太太说我们要晚点回去。”

“真是混蛋,你们两个,”二郎说。“你们干吗不脱鞋进来呢?”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白皮肤的那个又说。“我看见你有客人。”他朝绪方先生笑了笑,鞠了一躬。

“这是我父亲,可是你们不进来我怎么介绍呢?”

客人终于脱了鞋,进来坐下。二郎把他们介绍给父亲,他们再次鞠躬,又笑了起来。

“你们是二郎公司的?”绪方先生问。

“是的,”矮矮胖胖的那个答道。“很荣幸,虽然他让我们很不好过。在办公室里我们叫你儿子‘法老’,因为他让我们像奴隶一样工作,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胡说八道,”我丈夫说。

“是真的。他像苦役一样驱使我们,然后自己坐下来看报纸。”

绪方先生好像听得有点迷糊,但是看见其他人在笑,他也笑了笑。

“啊,这是什么?”白皮肤的那个指了指棋盘。“瞧,我就知道我们会打扰你们。”

“我们只是在下棋打发时间,”二郎说。

“接着下吧。别让我们这种混蛋打断你们下棋。”

“别傻了。有你们这样的笨蛋在旁边,我怎么能集中精神。”说着二郎把棋盘推到一边。有一两个棋子倒了,他看也不看就把它们摆正。“那么说,你们去看村崎的哥哥。悦子,给客人倒茶。”我丈夫说这句话之前,我已经往厨房走去了。可这时矮矮胖胖的那个突然拼命挥手。

“夫人,夫人,坐下。请坐下。我们一会儿就走。您请坐。”

“不麻烦,”我笑着说。

“不用,夫人,我求您”——他越说越大声——“正如您丈夫说的,我们只是两个混蛋。不用麻烦了,请坐下。”

我正想遵照他的意思,突然看见二郎生气地看了我一眼。

“至少喝杯茶再走,”我说。“一点儿也不麻烦。”

“既然坐下了,就多坐一会儿,”我丈夫对客人说。“反正我也想听听村崎的哥哥的事。他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疯疯癫癫的吗?”

“他的确是个怪人,”矮矮胖胖的那个笑着说。“今晚确实没有让我们失望。你听说过他妻子的事吗?”

我欠了欠身,悄悄地到厨房去。我泡了茶,在盘子上放了几块那天早些时候做的蛋糕。我听见客厅传来笑声,我丈夫也在笑。其中一个客人又很大声地叫了他一次“法老”。我回到客厅时,二郎和他的客人们聊得正欢。矮矮胖胖的那个正在说一件趣闻,说一个内阁大臣遇见麦克阿瑟将军的事。我把蛋糕放在他们旁边,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在绪方先生身边坐下。二郎的朋友又开了几个政治家的玩笑,然后白皮肤的那个假装生气了,因为另一个说了一位他敬仰的人物的坏话。大家笑他,他板起脸来。

“对了,花田,”我丈夫对他说。“有一天我在办公室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听说在上次选举时,你威胁你太太说要用高尔夫球棍打她,因为她不跟你选同样的人。”

“你听谁胡说的?”

“消息可靠的人说的。”

“没错,”矮矮胖胖的那个说。“还有,你太太打算报告警察说你政治胁迫。”

“胡说八道。再说,我没有高尔夫球棍了。我去年都卖掉了。”

“你还有一根七号铁杆,”矮矮胖胖的那个说。“上周在你家我看到过。你可能是用那个。”

“可是你不能说没有这事吧,花田?”二郎说。

“什么高尔夫球棍,都是胡说八道。”

“可是你没能让她照你说的做,这是真的吧。”

白皮肤的那个耸耸肩。“这个嘛,她要投给谁是她自己的权利。”

“那你为什么威胁她?”他的朋友问。

“我自然是在试着跟她讲道理。我太太投给吉田就因为他长得像她叔叔。女人就是这样。她们不懂政治。她们以为可以像选衣服那样选国家领导人。”

“所以你就用七号铁杆打她,”二郎说。

“是真的吗?”绪方先生问。从我把茶拿来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话。其他三人都不笑了,白皮肤的那个惊讶地看着绪方先生。

“没有。”他突然变得正经八百,微微鞠了一躬。“我没有真的打她。”

“不,不,”绪方先生说。“我是说你太太和你——你们真的投给不同的政党?”

“啊,是的。”他耸耸肩,然后苦笑了一下。“我能怎么办呢?”

“对不起。我不是要多管闲事。”绪方先生低低地鞠了一躬,白皮肤的那个回敬了一个。这一鞠好像成了信号,三个年轻人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他们不谈政治了,聊起公司里的同事来。添茶时,我注意到虽然我端了不少蛋糕出来,但是已经快没了。我添完茶,回到绪方先生身旁坐下。

客人们待了一个小时左右。二郎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回来坐下,叹了口气。“晚了,”他说。“我得睡觉了。”

绪方先生正在研究棋盘。“我想有几个棋子摆错了,”他说。“我肯定马应该在这格,不是那格。”

“很可能。”

“那我把它放在这里了。同意吗?”

“好,好。我肯定您是对的。我们以后再把棋下完吧,爸爸。我得赶快睡觉了。”

“再走几步吧。我们很快就能下完了。”

“说真的,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太累了。”

“好吧。”

我把刚才做的针线活收起来,坐着等其他人去睡觉。可是二郎翻开一份报纸读了起来。他看见盘子里还有一块蛋糕,就若无其事地拿起来吃。过了一会儿,绪方先生说:

“我们还是现在把它下完吧。只差几步了。”

“爸爸,我现在真的很累了。我明天早上还得上班呢。”

“是的,好吧。”

二郎继续一面看报纸一面吃蛋糕。我看见有一些蛋糕屑掉在榻榻米上。绪方先生又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

“太奇怪了,”他终于说道,“你朋友刚刚说的事。”

“哦?什么事?”二郎的眼睛没有离开报纸。

“他和他太太投票给不同的政党的事。几年前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没错。”

“如今的事情都太奇怪了。不过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民主吧。”绪方先生叹了口气。“我们急着想从美国人那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不一定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