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第2/3页)

“可是,”他试探着,“可是……可是……”

“咳,”乔治说,“我看这里是真正的垃圾:一个词f开头,一个词c开头。”他手里的书是《雪花的奇迹》。

“噢,”可怜的丁姆说,他在彼得的身后瞧,而且像平时一样言过其实,“这里说了他对她做了什么,还有照片什么的呢。嗨,你只不过是个思想肮脏的老放屁虫。”

“像你这种年纪的老头嘛,老兄。”我说着开始撕手里的书本,其他人纷纷仿效,而丁姆和彼得抓着《棱面晶体系统》在拔河。老教授模样的人开始大喊:“书不是我的,是市里的财产,你们这样肆无忌惮,你们在破坏公物……”他试图把书本抢回去,这真是可怜。“应该教训你一顿了,老兄,”我说,“没错的。”我手里的这本晶体书装订得很结实,难以撕破,虽然很旧了;大概是讲究结实耐用的时代的产物,但我还是把书页撕开,一把一把像硕大的雪片一样,向大声疾呼的老头没头没脑地扔过去。其他人依样画葫芦,丁姆则东舞西跳,小丑本性大暴露。“拿去,”彼得说,“玉米片的大鲭鱼,给你!你这个看脏书的下流胚。”

“你这调皮捣蛋的老头。”我说。接着我们开始戏弄他。彼得抓住双手,乔治把他的嘴巴绷得大大的,丁姆把假牙脱出来,上下腭都脱。他把假牙扔在人行道上,我照样用靴子踩踏,可那鬼玩意儿硬得很,是某种高级树脂新材料做的。老头开始咕噜咕噜抗议——“喔哇哇”——乔治也就松开绷嘴唇的手,用拳猛揍了一下没牙齿的嘴巴,老头顿时狠命呻吟开了。弟兄们哪,血就涌了出来,啊!真好看。我们当时把他的外套扯掉,只剩下背心和长内裤(很旧的,丁姆差一点笑掉了牙齿),然后彼得潇洒地踢了大肚皮,我们随后把他放了。他跌跌撞撞地起步走了,其实,这次不是什么太狠命的推搡,他发出“哦哦哦”的声音,不知所在,不知所以。我们痴痴地笑着,把他的口袋翻转过来,同时丁姆举着破伞东舞西跳。口袋里东西不多,几封旧信,有的是早在一九六〇年写的,上面有“我最最亲爱的”之类的废话;一个钥匙圈,一支漏水的旧钢笔。丁姆中止了他的“破伞舞”,当然,他得大声念信,仿佛要告诉空荡荡的街道他还识几个字似的:“我亲爱的,”他朗诵道,用这种大嗓门,“你出门在外,我会思念;夜间出去,要注意冷暖。”接着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假装用信纸去擦屁股。“好啦,”我说,“算了吧,弟兄们哪。”这老头的裤兜里,只有很少的叶子(也就是钱),不超过三个戈里,气得我们把乱糟糟一把硬币撒得到处都是,因为它跟我们已经拥有的花票子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接着我们摔破了雨伞,撕破布拉提注,迎风播撒开,也算打发了这个教师模样的人。我们所做的,确实算不了什么,但这仅仅是今晚的开场白而已,我并不是向你或你的人辩解这事。此刻加料牛奶泡刀里面的“刀子”开始兴风作浪了。

接下去要做善事,那是卸掉部分叶子的一种手法,以便逼迫自己更有劲头去入店洗劫。况且它也是预先收买人心、洗脱罪名的妙计。于是,我们进了艾米斯注大道的“纽约公爵”店。雅座中果然有三四个老太太,在用政府布施款喝黑啤。现在我们成了很好的小伙子,向大家微笑着做晚祷,可这些干瘪老太婆开始不安起来,青筋暴起的双手端着杯子颤抖起来,把啤酒点点滴滴洒在桌子上。“别捉弄我们吧,孩子,”其中一个脸上积有千年的皱纹,她说,“我们不过是穷老太。”但我们只是磨磨牙齿,唰唰唰,坐下,按铃,等待仆欧(仆役)过来。他来了,神情紧张,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手,我们点了四份退伍兵——退伍兵就是朗姆酒掺樱桃白兰地,当时喝它的人很多,有的人还喜欢添加少量酸橙汁,那是加拿大喝法。我对仆欧说:

“给那边的穷老太太来点营养品。每人一客大杯苏格兰威士忌,再弄点东西兜着走。”我把一口袋叶子都摊在桌子上,其他三人也学样,弟兄们哪。于是,老太太们得到了双份的高度金酒,她们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做什么事,不知道说什么话。其中一个放出一句“谢谢小伙子”的话,可以看出,她们以为不吉利的事情就要发生。总之,她们每人得到一瓶扬基将军干邑白兰地,可以带回家,我还出钱给她们每人订购一打黑啤,第二天早上送货上门,并让她们把臭婆娘家庭地址留给柜台。剩下的票子嘛,我们把该店家的肉馅饼、椒盐脆棒、奶酪小吃、炸土豆片、长条巧克力统统买下,弟兄们哪,这些也是赏给老太婆们的。接着我们说声:“等着,一会儿回来。”老虔婆们还在念叨:“谢谢小伙子”,“上帝保佑你们!”而我们则身无分文地出了店堂。

“让人觉得特爽快。”彼得说。可以看出,可怜的笨伯丁姆仍然摸不着头脑,但他不声不响,生怕被人称作傻冒的无脑巨人。好了,我们拐弯抹角到了艾德礼大道,却有这家烟糖商店还开着。我们已经有近三个月没管他们了,整个街区总体上比较宁静,所以武装条子注、巡警不大来这一带;他们这些日子主要在河北区域活动。我们蒙上面具,这是新产品,非常好使,做得很地道。面具使用历史人物的脸谱,购买的时候店家会告诉你人物的名字。我戴迪斯雷利,彼得戴猫王普雷斯利,乔治戴英王亨利八世,可怜的丁姆戴着一个诗人的面具,叫做什么雪莱;这种面具化装得惟妙惟肖,毛发俱全,是用一种特种塑料制成的。而且用完后,还能卷起来,塞进靴筒里去。我们三个走了进去,彼得在外边望风,倒不是外边有什么可以担心的。我们一冲进店,就向店主斯洛士扑去,这家伙长得像一个大葡萄酒果冻,一眼看出情况不妙,就直奔里屋,里面有电话,也许还有擦得锃亮的左轮枪,六发肮脏的子弹装得满满的。丁姆如飞鸟一般快捷地绕过柜台,把一包包香烟扔向一大幅广告剪贴,上面是一个乳峰高耸的小妞在宣传新牌子的香烟,满口大金牙向顾客闪耀着。只见幕布后有一个大球在滚动,方向是里屋,是丁姆和斯洛士你死我活地扭打成一团。接着可听到喘气声、哼哼声、踢脚声、东西倒地声、咒骂声,再就是玻璃破碎的啪啪声。斯洛士的老婆似乎在柜台后呆住了,可以想见,她随时会喊杀人啦,所以我飞快地跑到柜台后抓住她。她可真是一个大块头,浑身散发着香水味,大奶子上下跳动着。我用手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喊死喊活的响声震天,但这母狗狠狠咬了我一口,反而轮到我狂喊一声。然后她张开大嘴巴,挣扎着高声报警。嗨,我们想,她必须用台秤砣子好好砸一砸,接着用开箱子的铁橇敲一敲,如此这般,红血老朋友就流出来了。随后我们把她放倒在地板上,把布拉提扯去取乐;轻轻一顿靴子踢,她就止住了呻吟。看到她躺着,袒露着奶子,我就考虑要不要动念头,但那是后来发生的事。于是清理收款机,那晚上的收获真不赖,每人拿上几包最好的极品烟,就扬长而去了,弟兄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