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六章(第2/2页)

“我住院多久了?”

“一周左右。”她说。

“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呃,”她说,“你遍体鳞伤,严重脑震荡,大量失血。他们不得不抢救的,是不是?”

“可是,”我说,“有人整治我的格利佛了吗?我的意思是,他们有没有玩弄我的大脑内部?”

“不管他们做什么,”她说,“都是善意的。”

几天后,来了几个大夫,都是笑眯眯的年轻人,还随身带来一本画册。一个说:“我们要你看看这些,并谈谈你的看法。 好吗?”

“怎么啦,小哥们儿哪?”我问,“你们又想出什么疯狂的新主意了?”他俩尴尬地笑笑,在床铺两边坐下,并打开画册。第一页上是堆满鸟蛋的鸟窝照片。

“什么?”一个大夫问。

“鸟窝,”我说,“堆满了鸟蛋。很好很好。”

“你打算怎么对待它呢?”另一个问。

“哦,”我说,“捣碎它。全部拿起,扔向墙壁啊,山崖啊什么的,看鸟蛋都被打破有多畅快。”

“好好,”他俩都说,翻过书页。上面好像是一些被称为孔雀的大鸟,绚丽的尾巴炫耀地张开来。“什么?”一个大夫问。

“我想,”我说,“拔掉所有这些尾巴羽毛,听它大声惨叫。谁让它炫耀的。”

“好,”他俩说,“好好好。”他们继续翻书,有绝代佳人的图片,我说我想与她们统统性交性交,外加大量的超级暴力。还有靴子踢面孔的图片,到处是红红血,我说我愿参与其间。有教诲师推荐的赤膊老头哥们儿的图片,背着十字架上山,我说我愿意拿榔头钉子伺候。好好好。我说:

“这都是干什么?”

“深度睡眠教学法,”其中一个人好像用了这个名词,“你好像已经治愈了。”

“治愈了?”我问,“这样绑扎着困在床上,你却说治愈了?我说是拍马屁吧。”

“等着,”另一个说,“快了。”

我等着,弟兄们哪,我已经好多了,可以大嚼鸡蛋和吐司,喝大杯的奶茶。有一天,他们说我将有一个非常非常非常特别的客人。

“谁?”我问,他们在为我整理床铺,梳理光亮的头发。我格利佛上的绷带已经拆掉,头发开始长长。

“你会看到的,会看到的。”他们说。我真的看到了。下午两点半,来了摄影师和报社记者,带着笔记本、铅笔等等。弟兄们,他们为了这位要员来看望叙事者鄙人,真是大张旗鼓啊。他来了,当然还是那位内务部长,即差劲部长喽,穿着时髦,“嗬嗬嗬”的嗓音纯粹是上等人的。他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照相机咔嚓咔嚓响着。我说:

“嗬嗬嗬嗬嗬。怎么啦,老哥们儿?”大家似乎没有听懂,但有人粗暴地提醒我说:

“对部长说话要恭敬些,孩子。”

“卵袋,”我像小狗一样嗥叫,“去你妈的大卵袋。”

“好吧,好吧,”内务差劲者快速地说,“他以朋友的身份跟我说话,是不是,孩子?”

“我是大家的朋友,”我说,“除了敌人。”

“谁是敌人呢?”部长说,所有的记者沙沙沙地记录,“告诉我们,孩子。”

“所有虐待我的人,”我说,“就是敌人。”

“好,”差劲部长说着,在我床边坐下,“我和我参与的政府要你把我们当朋友。对,朋友。我们把你纠正过来了,对吧?你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我们从来不想害你呀,但也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我想你知道是谁吧。”

“对对对,”他说,“有人想利用你,对,利用你达到政治目的。他们高兴,对,高兴你死掉,因为他们以为,那样可以怪罪于政府。我想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吧。”

“有个人,”内差部长说,“名叫F.亚历山大的,专写颠覆性文章,他叫嚣着要喝你的鲜血。他狂热地想要刺你一刀,但你现在的安全得到了保证,我们把他送走了。”

“他假装是我的哥们儿,”我说,“当初对我就像是母亲 一般。”

“他发现你虐待过他。至少他认为,”部长快速地说,“你虐待过他。他脑袋里形成了这个念头,说你造成了他某个至爱亲人的死亡。”

“你是说,”我说,“有人告诉他的。”

“他怀有这个念头,”部长说,“他是个讨厌鬼。我们送他走,是为了保护他。还有,为了保护你。”

“好心,”我说,“你真好心。”

“你出院以后,”部长说,“什么顾虑也不必有了。我们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好工作,高薪水。因为你在帮助我们呢。”

“是吗?”我问。

“我们始终帮助朋友的,是不是?”他抓住我的手,有人喊道:“笑!”我不假思索地拼命笑,咔嚓咔嚓啪啪,拍了我和内差部长友好相处的照片。“好孩子,”大人物说,“好孩子。看,有礼物。”

拿进来的是一只亮晶晶的盒子,我看清了它是什么东西。是一台音响。它被搬到床边,打开,有人把电源线插入墙上的插头。“放什么呢?”鼻梁上架眼镜的人问,手里捧着各种亮晶晶的唱片套子。“莫扎特?贝多芬?勋伯格?卡尔·奥尔夫?”

“《第九交响曲》,”我说,“光辉的第九。”

真是《第九交响曲》,弟兄们哪。大家开始悄悄离去,我闭上眼睛躺着,聆听着可爱的音乐。部长说:“好孩子。”拍拍我的肩膀,然后离开了。只有一个人留下了,说:“请在这里签名。”我睁开眼睛签名,不知道在签什么,而且,弟兄们哪,根本不在乎。随后就让我一个人独享光辉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了。

啊,真是美不胜收,呀呣呀呣呀呣。到了谐谑曲部分,我分明看到自己跑啊跑啊,抬着轻巧而神秘的双腿,用长柄剃刀雕刻着嗥叫的世界的整个面孔。还有那慢节奏乐章,可爱的最后合唱乐章准备出来呢。

我真的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