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普希的房子(第2/7页)

“般长拉斐说,你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大副一见面就是这句话,“他要我对你说,要是这儿有什么珠蚌,我们也只好等以后再来收买。气压表已经落到二十九点七啦。”

一阵狂风掠过他们头上的露兜树,打到后面的那些椰树,把五六个熟透了的椰子重重地刮到地上。接着,雨就从老远的地方过来,在狂风怒吼中一路逼近,使得风头吹皱了的礁湖水面发出腾腾的雾气。等到劳乌尔拔脚要跑的时候,头一阵雨点已经打在树叶子上了。

“一千块智利大洋,现款,马普希,”他说道,“外加欠你两百块大洋。”

“我要一所房子……”对方又说开了头。

“马普希!”劳乌尔大声喊着,好让对方听见他的话,“你是个傻瓜!”

他奔出屋子,跟大副并排拼命朝沙滩下面的小艇赶去。他们瞧不见那只小艇。热带的骤雨把他们周围全遮住了,他们只看得见脚下的沙滩和从礁湖里侵蚀着沙滩的恶毒的小浪。一个人形从倾盆大雨里钻了出来,原来就是一只胳膊的呼鲁-呼鲁。

“那颗珍珠到手了吗?”他对着劳乌尔的耳朵大声喊着。

“马普希是个傻瓜!”他大声回答了一句,接着,倾盆大雨就淋得他们彼此看不见了。

半个钟头之后,呼鲁-呼鲁站在珊瑚岛朝海的一面望出去,瞧见“奥雷号”吊起了两条小艇,把船头朝大海掉过去了。他还看见,在它附近,有一只乘着狂风从海上驶来的双桅帆船,它抛好锚就放下了一只小艇。他认识这只船,这是混血儿托里基的“奥洛亨纳号”。他是个商人,自任船上的经理,毫无疑问,现在他一定是在那只小艇的船尾。呼鲁-呼鲁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知道马普希去年向托里基赊过一批货,还欠着没还。

暴风已经过去了。炙热的太阳火辣辣地晒下来,礁湖又水平如镜了。可是空气黏得跟树胶一样,沉重得好像压住了人的肺部,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你听见过这个消息吗,托里基?”呼鲁-呼鲁问道,“马普希弄到了一颗珍珠。别说是希库鲁,就是在保莫塔群岛随便什么地方,或者世界上随便哪儿,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珍珠。马普希是个傻瓜。再说,他还欠你的钱。你可别忘了,是我第一个告诉你的。你有烟吗?”

于是,托里基就朝马普希的茅屋走去。他是个很霸道的人,可是也相当愚蠢。他满不在乎地瞧了瞧那颗美妙的珍珠——只瞧了一眼,接着,他就满不在乎地把那颗珍珠放进了口袋。

“你运气不错,”他说,“这倒是颗好珠子。我可以给你划一笔账。”

“我要一所房子,”马普希惊惶失措地开始说,“得有三十六英尺……”

“三十六英尺你奶奶!”这个商人接口骂道,“你要还清你的债,这才是你要的。你欠我一千二百块智利大洋。好吧,现在你算不欠我了。这笔账算清啦。这还不算,我还要给你记上两百块智利大洋的账,算我欠你。要是我到了塔希提,珠子的价钱卖得好,我再给你记上一百块智利大洋的账——这样,一共是三百块智利大洋。不过,你要记着,这只是珠子的价钱卖得好的话。说不定我还会亏本。”

马普希苦恼地交叉着两只胳膊,低头坐着。这颗珠子算给人抢走了。他没有得到房子,只还清了一笔债。珠子丢了,什么也没看见。

“你真是傻瓜。”特法拉说道。

“你真是个傻瓜。”他母亲瑙瑞说,“你为什么要把珍珠交给他呢?”

“我有什么办法?”马普希辩驳道,“我欠他钱。他知道我手里有这颗珍珠。你亲自听见他问我要去瞧的。我没有告诉过他,他已经知道了。是别人告诉他的。我又欠他的钱。”

“马普希是个傻瓜。”纳库拉也在学嘴。

她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还不懂事。马普希找着这个发泄的机会,就一耳光打得她摇晃起来,接着,特法拉和瑙瑞就号啕痛哭起来,继续照娘儿们的那一套来责备他。

这时,在沙滩上瞭望的呼鲁-呼鲁,又看见一只他所熟悉的双桅帆船,在礁湖口外抛了锚,放下一只小艇。这是“希拉号”,名字起得好极了,因为这只船是李微的,这个德国籍的犹太人是最大的珍珠商人,而希拉呢,大家都知道,是塔希提的渔民和盗贼的保护神。

“你听见过这个消息吗?”那个肥头肥脑、五官不正的胖子李微一上岸,呼鲁-呼鲁就问道,“马普希弄到了一颗珍珠。别说是希库鲁,就是在全保莫塔群岛,甚至全世界,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珍珠。马普希是个傻瓜。他把它卖给托里基,得了一千四百块智利大洋——我站在外面听他们谈的时候听见的。托里基也是个傻瓜。你可以从他那儿便宜地买过来。别忘了,是我第一个告诉你的。你有烟吗?”

“托里基在哪儿?”

“他在船长林奇家里喝苦艾酒。他在那儿待了一个钟头啦。”

等到李微同托里基喝着苦艾酒,在那颗珍珠上讨价还价的时候,呼鲁-呼鲁又去偷听,只听见他们以两万五千法郎的惊人高价谈妥了这笔生意。

就在这时候,正在向海岸逼近的“奥洛亨纳号”和“希拉号”,忽然像发疯一样地放起了信号枪。那三个人跨出门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两只双桅帆船一面急忙掉转头离开海岸,一面收下主帆和船头的三角帆,乘着使船身倾侧的暴风,向白浪滔天的海面疾驶而去。接着,大雨就把它们遮没了。

“风暴过去之后,它们会回来的,”托里基说道,“我们最好离开这儿吧。”

“照我看,恐怕气压表又降低了一点。”船长林奇说道。

他是一个白胡子的船长,因为年纪太大,已经不能再干这一行,他所以住在希库鲁,是因为他知道只有这地方对他的气喘病最合适。他走到屋里去瞧瞧气压表。

“好家伙!”他们听见他的叫声,急忙跑了进去,看见他站在那儿,眼睛盯着指针,它已经降到了二十九点二。

于是,他们又走到门外,焦急地观察天色和海面。暴风已经过去,但天色仍旧阴沉沉的。他们看出那两只双桅帆船,张满了帆,后面还跟着另一只双桅帆船,正在一同回来。接着,风向一变,使得它们都放松了帆索,五分钟之后,风又突然朝相反的方向一刮,弄得那三只双桅帆船的帆都猛然扭到相反的方向,岸上的人都看得出在这一跳的时候,帆的下桁上的滑车突然一松,船索散掉了。这时,拍岸的涛声非常响亮、深沉,其势逼人,一片大浪正在涌过来。一道可怕的闪电在他们眼前一亮,把阴暗的天空照得通明,跟着就是一阵隆隆不绝的、发狂似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