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普希的房子(第3/7页)

托里基和李微急忙向他们的小艇跑去,后者那种一路摇晃的样子很像一头惊惶的河马。等到他们的小艇驶出礁湖口的时候,正好和划进来的“奥雷号”的小艇一擦而过。在进来的小艇上,站在船尾掌舵、给划船的水手打气的,正是劳乌尔。他因为摆脱不掉那颗珍珠在他脑子里留下的印象,正回来接受马普希所提出的一所房子的代价。

他上岸的时候,正遇到一阵密集的狂风暴雨,因此,直到他跟呼鲁-呼鲁迎面撞上时才看见。

“太晚啦,”呼鲁-

呼鲁大声嚷道,“马普希把它卖给托里基,得了一千四百块智利大洋;托里基又把它卖给李微,得到两万五千法郎。李微会到法国把它卖十万法郎的。你有烟吗?”

劳乌尔觉得松了一口气。珍珠在他心里所引起的烦恼没有了。虽然他没有得到那颗珍珠,可他用不着再操心了。不过他不相信呼鲁-呼鲁的话。马普希很可能把它卖了一千四百块智利大洋,可是那个李微,对珍珠那样内行的人,居然会出两万五千法郎,就太不可能了。劳乌尔决计去找船长林奇向他打听这件事,但是等他到了这位老航海家的家里,却看见他在睁大眼睛,望着气压表。

“你瞧这上面是多少?”船长林奇焦急地问道,他擦擦眼镜,又去望那个气压表。

“二十九点一,”劳乌尔说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低的气压。”

“可不是!”船长哼了一声,“我从小到大,在大海大洋里足足过了五十年,也从来没见过这么低的气压。你听!”

他们站在那儿待了一会儿,惊涛拍岸,隆隆地震撼着房子。他们走到外面。暴风已经过去了。他们看见“奥雷号”停泊在一英里之外,尽管没有风,却在巨浪中疯狂地颠簸摇摆,而海浪声势壮大地从东北方滚滚而来,猛烈地撞击在珊瑚岸上。小艇里的一个水手指着礁湖口摇了摇头。劳乌尔望过去,只看见白花花一片浪沫和波涛。

“我看,今天晚上我得跟你一块儿过夜啦,船长。”他说,接着,他就转身吩咐那个水手把小艇拖上岸,并且叫他跟他的伙计们去找安身的地方。

“整整二十九。”船长林奇报告道。他又去瞧了一次气压表,出来时手里端着一把椅子。

他坐下来,注视着海上的光景。太阳出来了,使天气更加闷热,天空中仍然是一片死寂。海浪的声势却越来越大了。

“我真不懂这些浪头是哪儿来的,”劳乌尔烦躁地嘟囔着,“又没有风,可是你瞧,瞧那儿,那个浪头!”

一道几英里长的浪头,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沉重地撞击着这座脆弱的环形珊瑚岛,像地震一样地摇撼着它,船长林奇吃了一惊。

“好家伙!”他叫了一声,在椅子上欠起身子,又坐了下去。

“可是就没有风,”劳乌尔固执地说,“如果风跟浪一起来,倒还弄得懂。”

“不用操心,风马上就会来,够你受的。”船长阴沉地回答。

两个人默默地坐着。无数细小的汗珠从他们的皮肤里渗出来,聚成了许多水点,然后汇合成一条条的小河,流到地上。他们喘着气,而老头子的呼吸尤其痛苦。一个浪头冲上了沙滩,淌到椰子树周围,几乎就在他们脚边退下去。

“超过了高潮水位,”船长林奇说,“我在这儿住了十一年了。”他瞧了一下表,“三点整。”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后面跟着-大群孩子和狗,凄惨地走了过去。他们走到房子那面就站住了,随后犹豫了好久,才一齐坐在沙地上。几分钟之后,从相反的方向又来了一家人,男男女女带着各种各样的家用什物。不久,船长的房子周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已经聚集了好几百人。船长问了一个才来的、怀里抱着吃奶的孩子的女人,才知道她的房子刚才被冲到了湖里。

这儿是好几英里以内地势最高的地方,在它左右两边的许多地方,巨大的海浪正在冲击着珊瑚岛,波涛涌到了湖里。在这周长二十英里的珊瑚岛上,没有一处的宽度是超过三百英尺的。目前正是捞珠旺季,从周围的一切小岛上,甚至像塔希提那样远的地方,都有人到这儿来捞珠。

“现在,这儿的男女老少,一共有一千二百人,”船长林奇说,“真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留下多少。”

“可是为什么不刮风呢?——这个,我倒要知道知道。”劳乌尔问道。

“别着急,小伙子,别着急,马上会叫你伤脑筋的。”

就在船长林奇说话的时候,一个大浪头打到了珊瑚岛上。海水在他们椅子下翻腾,有三英寸深。许多女人都害怕得低声哭泣,小孩子们全握紧手,瞧着滚滚的巨浪,悲戚戚地哭着。鸡和猫,本来都在水里慌张地乱跑,这时,就像商量好了似的,飞的飞,爬的爬,一起到船长的房顶上避难去了。一个保莫塔人,提着一篮刚生下的小狗,爬到一株椰子树上,把篮子系在离地面二十英尺的地方。母狗急得在树下的水里乱蹦乱跳,哀号狂吠。

可是,太阳仍然在明朗地照耀着,天空中仍然是一片死寂。他们坐在那儿,望着海浪和疯狂地颠簸着的“奥雷号”。船长林奇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些排山倒海冲过来的巨浪,直到瞧不下去了,他就用手遮住睑,不让自己再看见这个光景;接着,他就进了屋子。

“二十八点六。”他回来之后,悄悄地说。

他胳膊上套着一圈细绳子。他把它一段段割成十二英尺长,把一段交给劳乌尔,一段留给自己,然后把剩下的分给那些女人,劝她们各自挑一棵树爬上去。

从东北方吹来一阵微风,拂在劳乌尔的脸上,好像提起了他的精神。他看见“奥雷号”已经整顿好帆索,掉头离开海岸,他真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待在船上。无论如何,它总是逃得出去的,可是这个珊瑚岛——

一个浪头猛扑过来,几乎把他冲倒,他连忙选定了一棵树。随后,他想起了气压表,就跑回屋子里。他碰到船长林奇也在为这件事赶回去,于是,两个人就一同进了屋子。

“二十八点二,”老航海家说道,“这一带快要糟了——这是什么?”

空中好像充满了某种东西在疾驰的声音。房子摇摇晃晃,抖个不停,他们听到了一种巨大的轰隆声。窗户全在轧轧地响。碎了两块玻璃。一阵狂风猛冲进来,刮得他们站也站不稳。对面的那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弹簧锁也震断了。门上的白色把手摔到地板上,碎成好几块。房间里的墙壁就像一个突然吹胀了的气球一样鼓起来。这时,又听到了一种新的声音,仿佛谁在砰砰地放枪,原来这是海涛的浪花在拍打着房子外面的墙壁。船长林奇瞧了一下表,是四点钟。他穿上一件厚粗呢上衣,从钩子上摘下气压表,把它藏在一只大口袋里。又是一个浪头轰然地打在这所房子上,这座单薄的建筑-歪,在地基上转了四分之一圈,然后一沉,地板歪下去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