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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了,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没有再打电话。他很满意自己和安东尼奥·克拉罗妻子交谈的方式,因此颇有些蠢蠢欲动,想重新尝试。但转念一想,他又决定选择沉默。为了两个原因。首先他意识到,延长和增加他的电话所造成的神秘氛围,这个想法让他高兴,他甚至以想象夫妇间的对话来自娱,想象丈夫对两个声音所谓绝对相似的怀疑,以及妻子对如果这种相似不存在,她绝不会将两人搞混的坚持,但愿打来电话时你在家里,那样你就可以自己辨认了,她会说;他还会打电话吗,他问,他想知道的你已经告诉他了,即我住在这里;别忘了他问起的丹尼尔·桑塔-克拉拉,而不是安东尼奥·克拉罗;这倒有些新奇。第二个,也是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则是,他认为自己关于进一步行动以前清空战场的想法是绝对正确的,即是说,等到课程和考试结束以后,等到大脑清闲下来之后,再策划接近和围攻的新战略。当然,还有校长委托的那个可憎的任务在等着他,但是,在即将到来的接近三个月的假期里,总该能找到些闲余时间和必不可少的精神状态去进行这项枯燥的研究工作。履行诺言之后,甚至还可能去和母亲住几天,仅仅几天,然而,条件是,能找到方法完全确证他此刻几乎肯定的事实,即演员和妻子不会这么早就出去度假,我们只要起当她以为在和丈夫说话时问的一个题,电影拍摄推迟了,是这样吗,将a和b加在一起,便足以得出结论,丹尼尔·桑塔-克拉拉正在参演一部新的电影,如果像《舞台女神》展示的那样,他的演艺生涯正处于上升状态,出于必要,他在事业上投入的时间将远远超过从前,那时候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因此,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推迟打电话的理由,是真实且令人信服的。然而,它们并没有强迫、也没有宣判他原地待命。他想到丹尼尔·桑塔-克拉拉居住的街道去看一看的念头,虽然被常识浇了一桶粗暴的冷水,却并没有就此搁弃。他甚至认为这项,我们得说,有远见的观察,对接下来的行动的成功必不可少,因为它建立了一种探测脉搏的方式,类似于在古典的或老套的战役里,派出一个侦察队去衡量敌人的军火力量。幸运的是,为了他的安全,常识对他裸着脸出现极可能引起的后果发表的天意般的讽刺意见并没有从记忆里清除。当然,他可以蓄起胡子和髭须,鼻梁上架一副墨镜,头上盖顶小圆帽,但是,除了圆帽和墨镜是可以随意摘取的以外,他相信那些毛发的装饰,即胡子和髭须,或者因为制片公司变幻无常的决定,或者因为剧本在最后一刻的某种修改,将会,在同一时刻,在丹尼尔·桑塔-克拉拉脸上长出来。因此,这万分必要的乔装打扮,需要求助于从古到今所有伪装的技巧和智慧,这无可辩驳的必要性压倒了几天之前他体验到的恐惧,当他想象着,经过同样的伪装以后,如果他亲自到电影公司去询问演员丹尼尔·桑塔-克拉拉的消息,会发生怎样的灾难。和所有人一样,他知道存在着某些专业机构,售卖和出租服装、道具和必要的饰品,无论是为了舞台表演,还是为了变幻无常的间谍的职业。在购买时会被混淆于丹尼尔·桑塔-克拉拉的假设仅仅在演员们自己去商店采购这些道具的前提下才应被认真考虑,它们是假胡子,髭须和眉毛,假发和发套,为了假装失明而戴的眼套,肉瘤和痣,让脸颊丰满起来的衬垫,以及各种各样,对两性都适用的填絮,更不用说那些能按照顾客的需求制造出各种颜色的化妆品。一应俱全。一家自重的电影制片公司应该有自己的必需品仓库,并且购买它所缺乏的任何东西,而且,要么因为预算紧张,要么因为无此必要,它也会租赁一些道具,但这并不就玷污了整个行业的名誉。诚实的家庭主妇们曾在春天的第一股暖流到来时,将绒被和御寒物送入当铺,但她们的生活并不因此就该受到社会更少的尊重,这个社会有义务知道什么是人们必需的。难以断定刚才写下的一切,从诚实一词到必需一词,是否是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思考的真实成果,但是,由于这两个词,以及这两个词之间的字字句句,代表着最纯粹和圣洁的一种真理,似乎不应该错失记录下它们的时机。最终让我们放下心来的——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他将采取怎样的步骤——是确信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将毫无畏惧地走进伪装和装饰品商店,选择并购买一款最适合他脸型的胡子,然而,有一个不能动摇的条件,即那种被称作跳蚤营地的胡子,即便让他转变成优雅的仲裁人模样,也应该被坚定地拒绝,既不用讨价还价,也不用为了打折而退让,因为那从耳朵到耳朵的形状,以及相对短少的毛发,更不用说其上赤裸的嘴唇,将使得他企图掩藏的面貌清清楚楚地暴露在白昼的光线之下。因为决然相反的原因,或者说,因为它将引起好奇的人们过多的注意,任何类型的长胡子同样应该被排除,即便它不属于使徒脸上的类型[1]。终究,最合适的将是一副完满的,足够厚实的胡子,宁愿短些也不要太长。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将花费数小时在浴室里试戴这副胡子,黏上或者揭去那种植着髭须的纤薄表皮,根据自然的鬓角和颌骨、耳朵和嘴唇的轮廓调整它的位置,尤其是嘴唇,因为他需要移动它们才能讲话,甚至,谁知道呢,才能吃东西,或者,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才能亲吻。当他首次看见自己的新形象时,内心经历了可怕的颤栗,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太阳穴亲切、持续而紧张的搏动,但是,这打击并不仅仅是看见自己区别于从前而产生的后果,而是,如果我们考虑到他之前所处的特殊状况,这一切将更加有趣,而是一种对于自己的全新的意识,仿佛他终于遇到了真实的、真正的自我。仿佛通过外形的改变,他变得更像他自己了。震惊的印象如此强烈,占领他身体的力量感如此极端,涌遍他全身的无法解释的快乐如此高昂,保留下这个画面的急切愿望让他冲出了家门,为了拍一张肖像,他用尽一切小心谨慎掩人耳目,朝着远离他所居住街区的照相馆走去。他并不想把自己交到造作的照明和拍照亭盲目的机械原理手中,他想要一帧细致的肖像,让他乐于思索和珍藏,一幅画面,他可以对他自己说,这就是我。他付了额外的加急费用,坐下来等候。照相馆的雇员建议他出去转转,打发时间,还要迟些时候呢,他回答说不用,他宁愿在这里等,然后又毫无必要地补充说,这是送人的。他不时用手摸摸胡子,像是要捋捋它,通过接触确信一切各就其位,然后继续翻看放在桌上的摄影杂志。离开时,他带走了半打小照和一帧放大的照片,他已经决定将前者销毁,以免看到自己无限繁殖。他走进附近的一家商场,钻入洗手间,在那里,躲开好奇的眼睛,他撤掉了伪装。如果有人看见一位长着胡子的男人进入厕所,他将很难笃定地说,五分钟以后出来的,脸刮得干干净净的就是那个人。通常,人们不会注意留胡子的人手里拿着什么,而那封刚才拿在手里,泄露秘密的信封,此刻已经藏在了外衣和衬衫之间。特图利亚诺·马克西莫·阿丰索,迄今为止淡定自若的中学历史教师,对这两种专业行为都展示出了足够的天分,一种行为属于乔装打扮的罪犯,一种属于调查犯罪的警察。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知道这两种职业哪种更占优势。因到家以后,他在水槽里烧掉了六张较小的照片副本,打开水龙头,让流水将灰烬卷入排水管,在愉快地品鉴了一番他全新的隐秘的形象之后,他将照片放回信封,这信封就藏在书架的搁板里,在他从未读过的《工业革命的历史》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