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月亮,星星(第3/6页)

我们会去海滩的。后天就去。

我们不能现在就去吗?

我还能怎么办?她只穿着内衣,等我回话呢。于是我脱口而出:宝贝,你要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好吗?我打电话给拉罗马纳注的旅馆,问我们能不能早点去入住。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坐公交快车去了首都,然后又换乘一辆,前往拉罗马纳。一路上,我俩互相都没有说话。她看上去精疲力竭,死盯着车窗外的世界,好像在等待世界和她说话似的。

我们的“全多米尼加救赎之旅”进行到了第三天,我们住进了一座有空调的平房,待在屋里看HBO。好不容易来趟圣多明各,却躲在操蛋的度假村屋里看美国电视,真是扯淡。玛歌达在读一本书,是个特拉普会注修士写的。我估计她情绪好了些。我坐在床边上,乱翻着无用的地图。

我想,海滩度假村也来了,现在她总该开心了吧,也该让我尝点甜头了,亲热亲热。以前我和玛歌达对性都挺开放的,但自从上次闹僵后,就一直不尴不尬的。首先,我们做爱不像以前那么有规律了。要是一周我能尝到一次甜头,就算幸运了。我得亲亲抱抱,做足功夫才行,要不然想都别想。她那模样似乎挺受罪,好像根本不想做;有的时候她是真的不想要,我就只能忍气吞声;但有时她是想要的,我就得爱抚她下面——我都是这样做前戏的,说,走一个怎么样,宝贝?她会扭过头去,用无声的语言表示:我自尊心很强,不愿意屈服于你的肉欲,但如果你继续把手指插进我身体里,我不会阻止你的。

今天我们开始亲热的时候很顺利,但搞到一半她突然说,等等,我们不能这样。

我问为什么。

她闭上眼睛,好像很羞愧。算了,她说着在我身下扭动臀部。算了吧。

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田园之家”度假村。充满火辣辣激情的度假胜地。一般人都会爱死这地方。这是岛上规模最大、最豪华的度假村,简直是个要塞,壁垒森严,和外界完全隔绝。到处是保安、孔雀,还有修剪成艺术造型的花木。度假村在美国做的广告上说,整个度假村是国中之国,这倒没有言过其实。它有自己的机场,有三十六洞的高尔夫球场,洁白如雪的沙滩让你不好意思下脚去踩。在这里能见到的多米尼加本地人,要么是浓妆艳抹的阔佬,要么是给你换床单的清洁工。这么说吧,我爷爷一辈子也没来过这么奢侈的地方,你爷爷也没来过。像加西亚、科隆那样的富人在压榨贫民压榨累了之后就会来这儿休闲;大佬们在这儿和国外同行互相切磋。像咱这样穷人家的孩子如果在这地方待的时间太长,沾上点铜臭气,就会被贫民区视为敌人了。

我们大清早起来,在明媚的晨光中吃自助餐,服务员都是些穿着杰米玛阿姨注服饰、快快活活的女人。我可没扯淡:这些娘们甚至头上也要扎手绢。玛歌达在给她家人写明信片。我想跟她谈谈昨天的事,但我刚开口,她就放下了笔,猛地戴上了墨镜。

我感觉你在给我压力。

我怎么给你压力啦?我问道。

我就是希望有时能有点自己的时间。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感觉你想从我这儿要什么。

你自己的时间,我说道,这是啥意思?

比如,一天当中有个时间,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互不干扰。

比如什么时候?现在吗?

不一定要现在。她看上去挺恼火。我们干吗不去海滩?

我们走向免费使用的高尔夫球车时,我说,我感觉你瞧不起我的整个国家,玛歌达。

别瞎说。她把一只手放到我的大腿上。我就是想放松放松。这也不行吗?

太阳亮得耀眼,大海蓝得令人难以置信。“田园之家”的海滩美不胜收,而岛上其他地区丑陋不堪、乌七八糟。在“田园之家”,没人跳梅朗格舞注,没有小孩子乱跑,没有小贩硬要卖猪油脆皮给你,这儿黑皮肤人也非常少。每隔五十英尺至少有一个操蛋的欧洲佬躺在毛巾上晒日光浴,就像被大海呕吐到岸上的瘆人的苍白怪物。他们看上去像是哲学教授、缩水版福柯,大多数人身边都有皮肤黝黑的多米尼加小妞陪着。说真的,这些妞儿看上去顶多十六岁,但个个都老于世故的样子。小妞们和白鬼语言不通,没法交谈,所以肯定不是在塞纳河左岸注认识的。

玛歌达穿着件酷毙的金黄色比基尼,是她的闺蜜们帮她挑的,为的就是折磨我。我穿的是旧的运动短裤,上面有“永远的桑迪胡克”注字样。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玛歌达半裸着身子走在公共场合,我感觉很脆弱,很不爽。我把手放到她膝盖上。我就想听你说你爱我。

别这样好不好,尤尼奥。

那你能说你非常喜欢我吗?

你能不能别烦我?神经病!

烈日晒得我油黑发亮,和白沙滩的颜色形成鲜明对照。我和玛歌达一起的感觉让我心灰意冷。我们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对情侣。她一个微笑,就能让黑鬼们神魂颠倒,跪地求婚;我微笑的时候,别人都攥紧自己的钱包。我们在度假村期间,玛歌达一直像个明星,艳光四射。你知道,和只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统的美女女友到岛上,会遇到什么状况。男人们看到她都兴奋不已。公交车上,男人们厚颜无耻地往她身上凑:妹子,你真俊!每次我下海游泳,就有来自地中海边的色狼过来向她献殷勤。我当然控制不住火气了。给我滚,流氓!我们俩是来度蜜月的。有个脸皮特别厚的恶棍居然在我们旁边坐下来,向她展示自己的胸毛。而她,按说不应该搭理这贱人的,居然和他聊了起来。这人原来也是多米尼加人,家住多米尼加高地注,自称是个热爱多米尼加同胞的地区副检察官。我做他们的检察官对他们有好处,他说,至少我理解他们。我感觉,他就像是过去白人主子的黑人狗腿子一样。过了十分钟,我受不了了,说道,玛歌达,别跟这混蛋讲话。

地区副检察官吃了一惊。你不会是说我吧。

老子说的就是你。

真是难以置信。玛歌达站了起来,两腿僵硬地走向海边。她屁股上沾的沙子呈半月形。真他妈的伤心啊。

那流氓在向我说着什么,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已经知道,她重新坐下来时会说什么了:现在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互不干扰。

那天夜里,我在游泳池和当地酒吧“酋长俱乐部”周围转来转去,四下都看不到玛歌达的影子。我遇见一个从纽约西部来的多米尼加姑娘。她当然是坐飞机来的。小麦色皮肤,头发烫的造型在戴克曼街注这一边也算是惊世骇俗了。她叫露茜。她在和三个十多岁的小表妹一起玩。她脱掉浴袍跳进游泳池时,我看见她肚子上有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