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时光的海洋(第4/5页)

“您每次收多少钱?”赫伯特先生问她。

“五个比索。”

“您想好了?”赫伯特先生说,“得一百个男人呢。”

“没关系。”女人回答说,“如果能筹到这笔钱,他们将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百个男人。”

赫伯特先生打量了她一番。她很年轻,柔柔弱弱的,但眼睛里透出决断的神情。

“那好吧。”赫伯特先生说道,“你到那个小房间里去,我把人给您打发过去,每人五个比索。”

他走出大门,来到街上,摇响了铃铛。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托比亚斯看见卡塔里诺的店门还敞开着。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赫伯特先生半睡半醒,肚子里装满了啤酒,还在往那个女孩的小房间里放人。

托比亚斯也进去了。那女孩认识他,看见他进来吃了一惊。

“您也来了吗?”

“是他们让我进来的。”托比亚斯说,“他们给了我五个比索,还对我说:别耽搁太久。”

女孩从床上扯下湿漉漉的床单,让托比亚斯抓住一头。那床单重得像块帆布。他们抓住两头使劲拧,直到它恢复原来的重量。他们把床垫翻了个个儿,发现另一面也被汗水浸透了。托比亚斯草草了事。出门之前,他往床边越来越高的钱堆上丢了五个比索。

“尽您所能多叫些人过来。”赫伯特先生把事情委托给他,“看看中午之前我们能不能完事儿。”

女孩半掩着房门,要了一杯冰啤酒。还有好几个男人在排队。

“还差多少个呀?”女孩问道。

“还差六十三个。”赫伯特先生答道。

这一整天,老雅各布一直夹着棋盘跟在赫伯特先生身后。天黑的时候,终于轮到他了,他说了自己的麻烦,赫伯特先生答应了。人们在街上摆了张大桌子,上面放了两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由老雅各布开局。下到最后一步他才回过神来。他输了。

“四十比索。”赫伯特先生说道,让了他两个棋子。

这局又是赫伯特先生赢了。他的手几乎不碰棋子。他蒙着双眼,猜测对手的走位,还总是他赢。人们最后都看烦了。当老雅各布最终决定认输时,他总共欠下了五千七百四十二比索外加二十三生太伏。

老雅各布面不改色。他把欠的钱数记在一张纸上,装进兜里,又把棋盘卷起来,把棋子装进盒子里,再用报纸包好。

“现在您想拿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说,“但请把这些东西给我留下。我向您承诺,我的余生将在下棋中度过,直到凑齐这笔钱还给您。”

赫伯特先生看了一眼钟表。

“我真诚地为您感到遗憾,”他说,“二十分钟之内钱必须结清。”他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对手无计可施。“您就没点儿别的东西吗?”

“我还有我的名誉。”

“我的意思是说,”赫伯特先生解释道,“用一把脏刷子蘸上油漆一刷就能变颜色的东西。”

“那就是我的房子了。”老雅各布像是在猜谜语,“它不值什么钱,可还算是一幢房子。”

就这样,赫伯特先生拿走了老雅各布的房子。他还拿走了其他一些没能完成诺言的人的房子和家产,但他安排了一个星期的音乐、焰火和走钢丝表演,这些庆祝活动由他亲自主持。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星期。赫伯特先生在演讲中谈到了这个镇子神奇的命运,还描绘了未来的城市,那里有带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还有位于楼顶的舞池。他向人们做了展示。大家都惊奇万分,想在赫伯特先生用彩色颜料画的行人中找到自己,但那些人的衣着太光鲜了,他们没能认出自己来。想到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大伙儿都有点儿伤心。他们为自己在十月里还曾经想哭而感到好笑,他们徜徉在希望的海市蜃楼间,直到赫伯特先生摇响了铃铛,宣布庆祝结束了。直到这时,这位先生才歇了下来。

“您这么折腾,离死也就不远了。”老雅各布说。

“我有这么多钱,”赫伯特先生说,“没有理由去死。”

他一头倒在床上,睡了一天又一天,打鼾的动静就像是一头狮子。好多天过去了,人们最后都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不得不挖螃蟹出来吃。卡塔里诺店里那些新唱片都变成了旧唱片,让人听着忍不住想哭,他的店不得不关张了。

自从赫伯特先生开始睡觉,好多天过去了,神父敲响了老雅各布家的大门。大门从里面关着。睡觉的那个家伙的呼吸消耗着屋里的空气,东西慢慢失去了原本的分量,有几件已经飘了起来。

“我想同他谈谈。”神父说。

“这得等。”老雅各布说。

“我没有多少时间等。”

“您请坐,神父,请等一等。”老雅各布坚持道,“顺便呢,请您跟我聊会儿。我有好长时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了。”

“人都快走完了。”神父说,“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个镇子就会变得和从前一样。这就是唯一的新闻。”

“他们会回来的。”老雅各布说,“等到大海再次飘来玫瑰花的香味的时候。”

“可在这段时间里,总得有个什么东西维持留下来的人的幻想吧。”神父说,“得开始盖一座教堂,这事儿迫在眉睫。”

“您就是为这个事儿来找密斯特赫伯特的吧。”老雅各布说。

“正是。”神父说,“美国佬都很慷慨。”

“那么,神父,您再等等。”老雅各布说,“说不定他就快醒了。”

他们开始下棋。这盘棋下的时间很长,难分胜负,一直下了好几天,而赫伯特先生还是没醒。

神父因为绝望而心烦意乱。他手托铜盘,为了盖教堂到处募捐,可要到的钱太少了。求人求多了,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身上的骨头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一个星期天,他平地飘起半码高,但没人注意到。于是他把衣服收拾进一只手提箱,把要到的钱放进另一只手提箱,永远地离开了这里。

“那气味不会再回来了。”他对那些来劝他的人说,“得面对现实,这镇子已经犯下了必死的罪过。”

赫伯特先生醒来的时候,这个镇子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街道上人群留下的垃圾发了酵,土壤重又变得像砖头一样,又干又硬。

“我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赫伯特先生打了个呵欠说。

“有好几个世纪吧。”老雅各布应道。

“我饿坏了。”

“大家都饿坏了。”老雅各布说,“现在除了到海滩上挖螃蟹,没别的选择。”

托比亚斯碰见赫伯特先生的时候,他正在从沙子里刨螃蟹吃,满嘴的白沫,托比亚斯惊奇地发现,有钱人饿极了和穷光蛋也没什么两样。赫伯特先生找到的螃蟹不够,傍晚时分,他邀请托比亚斯陪他一起到海底去找点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