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2/33页)

“我记不清了。”

“妈的,见鬼了。”

“您说什么?”

“我说我们快到了,先生。”

“对,我已经看到了。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一只‘赶路忙’,先生。这是人们给这种鸟起的名字。”

“不,我问的是这个村庄,为什么这样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仿佛被人们遗弃了一般。看来这个村子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看来,这村庄确实无人居住。”

“那么,佩德罗·巴拉莫也不住在这里吗?”

“佩德罗·巴拉莫已死了好多年了。”

那正是孩子们在村庄的道路上戏耍玩乐的时候。傍晚,四处传来他们的嬉闹声,污黑的墙上映射着淡黄色的夕阳余晖。

此情此景我至少在萨约拉见到过,甚至就在昨天这个时候。我还见到鸽子在展翅飞翔。它们扇动着双翅,划破静寂的长空,仿佛试图摆脱白昼。它们时而升空,时而落到了屋顶上;孩子们的欢笑声在空中盘旋,在黄昏的天空中这阵阵欢笑声好像被染成了蓝色。

眼下我却来到了这里。来到这个没有任何喧闹声的村庄。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双脚踩踏圆石铺砌而成的道路的脚步声,这空心的脚步声在映照着夕阳的墙上产生了回声。

此时我在村里的那条大道上走着,目光扫视着那一处处空无一人的住宅,家徒四壁,杂草丛生,房门破败不堪。刚才那个不知姓名的人对我说这种草叫什么来着?“这种草叫‘格壁塔娜’,先生。这种草一俟人去房空,便迅速蔓延到房子里。您瞧。这里不都长满了这种野草了吗?”

走过路口,我看到一个戴面纱的女人在眼前一闪而过,迅即消失,犹如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我继续移步向前,双眼通过门上的一个小孔往里张望。此时,那个戴面纱的女人又在我的面前走过。

“晚安。”她说。

我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她,大声地对她说:

“请问,爱杜薇海斯太太住在哪儿?”

她用手一指,说:

“在那边,就住在桥边的那所房子里。”

我发觉她的声音细如发丝。她口中牙齿齐全,但用舌头说话时有些结结巴巴。两只眼睛则和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的眼睛一样。

天已经黑了。

她再一次向我道了声晚安。此时虽说没有孩子在嬉闹,也没有鸽子,更没有那蓝色的屋顶,我却感到这个村庄有了点生气。如果说我听到的只是一片寂静,那是因为我还不习惯于寂静;也许是我头脑中还充满着喧闹和各种嘈杂声。

是的,我的耳际确实还在鸣响着各种喧闹声。在这风平浪静的地方,这种声音听得更清楚了。这种沉重的声音此时仍停留在我的心间。我回忆起母亲对我说过的话:“到了那里,我的话你将会听得更清楚,我将离你更近。如果死亡有时也会发出声音的话,那么,你将会发现我的回忆发出的声音比我死亡发出的声音更为亲近。”我的母亲……她的声音还活着。

我当时本该对她说:“你把地址给搞错了,你给我的地址不对。你叫我来到一个张口就得问一问‘这是什么地方,那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叫我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村庄,寻找一个早已不在世的人。”

我凭着河里的流水声来到桥边的那所房子,我敲了敲门,但敲了个空,我的手只是在空中挥动了一下,那门仿佛是给风吹开的。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对我说:

“请进来吧。”

我走了进去。

我在科马拉住了下来。那赶驴人还要往前走。临别时,他对我说:

“我还得朝前走,到前面连接两座小山的那个地方去。我家就在那里。您如果想跟我去看看,非常欢迎。眼下您想留在这儿也可以,您可以在村庄里走一走,看一看,也许还能见到个把活着的乡亲呢。”

我留在村子里了,我正是怀着这个目的来这里的嘛。

“请问我在哪儿能找到住宿的地方?”我几乎是喊着问他。

“您去找爱杜薇海斯太太吧,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请您告诉她,是我让您去的。”

“您贵姓?”

“我叫阿文迪奥。”他回答我说。但他后面说的姓氏我没有听清。

“我就是爱杜薇海斯·地亚达,请进来吧。”

她仿佛早就在等待着我的到来。据她说,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她让我随着她走过一排黑洞洞的,从外表看像是无人居住的房间。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因为一俟我的眼睛习惯于黑暗后,借助我们身后的那一缕微弱的灯光,我看见两边的黑影高大起来,我觉得我俩是在一条两边都有黑影的过道里走着。

“这是些什么东西呀?”我问她。

“是一些破烂的家具,”她回答我说,“我家里全都堆满了这些破烂货。凡是离开村庄外出的人都选上我家作为堆放家什的地方,他们走后谁也没有回来要过。不过,我给您保留的那个房间在后边。我准备着有人来住,总是将它收拾得窗明几净的。这么说,您就是她的儿子了?”

“谁的儿子?”我反问了一句。

“多罗里塔斯呗。”

“对呀,可您怎么会知道的呢?”

“是她告诉我的,说您要来。今天您果真来了,她是说您今天要来的。”

“她是谁?是我母亲?”

“对,是她。”

我惶惑了,她没有让我进行深思,便又对我说:

“这就是您的房间。”

除了我们进来的那扇门外,这个房间就没有别的门了。她点燃了蜡烛,我一看,房间里一无所有。

“这房间里连张睡觉的床也没有。”我对她说。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您一定走得很累了。人一累,困倦就是最好的床铺,什么地方一倒下就睡,明天我一定给您弄张床来。您知道,想要三下五除二把这些事全都安排停当可不容易呀。要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得早点通知我,可您母亲只是刚才才告诉我您来的消息。”

“我母亲,”我说,“她老人家已经过世了。”

“是吗,怪不得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微弱呢,那声音好像得传输一段很长的路程才能到达这里。我现在明白个中的缘由了。她死了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