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第2/2页)

“即使我有外遇你也不在乎吗?”

节子尽可能地装出一副轻薄的样子。

“嗯,这可不是我能说三道四的事情啊。”

听了这句温和的回答,节子的心一下子凝固了。

对节子而言,去避暑之前的最后一次幽会,无疑是自编自演的绝好机会。她试图让男人也上演一出体现离别痛苦的好戏,可是笨拙的土屋根本就进不了角色。不仅如此,他还说什么“在那儿待上十天的话,你会因想念东京而回来吧”。

节子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今晚,她第一次打起了自己的感情算盘。节子意识到,正因为自己喜欢土屋才不能过分地投入感情。迄今为止,节子并没有想过调整感情投入的必要性。而今晚,节子对土屋的感情没有达到她所认为理所当然的高度而感到焦虑不安了。节子认为,今晚期待土屋表现出一定的“离别的痛苦”是自己理所当然的权利。同时,为了避免自尊心受到伤害,她做了两手准备,节子夸张地想,我的“离别的痛苦”其实都是演戏。而且,演戏比起自然的感情投入会轻松很多!上演这一出“离别的痛苦”是多么不费吹灰之力。

两人去了第一次去过的旅馆,开了一间可以俯瞰庭院里葡萄架的房间,使东京的夜色尽收眼底。一想到也要暂别都市的街灯,节子便觉得它越发美丽。旅馆的自来水管不断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打开窗户,室外也如室内般炎热。上床之前,节子照例要进行一番垂训。她反复地对土屋的无动于衷进行提醒,并且大量地使用了“离别”这个词,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适应这个迟早会派上用场的词,另一方面也为了给土屋施加一点儿压力。然而,事与愿违,土屋故伎重演,用自己的嘴唇牢牢地封住了节子喋喋不休的嘴。

这一瞬间,节子所面对的是隐藏在色情里面的、永远不能治愈的不正经,这种不正经能使现实中种种繁琐、严肃的问题统统失去意义……节子想拒绝,然而却没有成功。然后,她便委身于那和诸多顾虑、挑剔、洁癖相对立的,逐渐被淹没的世界的丰腴之中了。

其结果,对迄今为止不能互相比较的东西,节子开始违心地进行了比较。土屋确实给予了节子从丈夫那里得不到的东西。

他们自然而然地赤裸着身体,没有任何夸张地、炫耀地赤裸着身体。由于讨厌电风扇,从敞开的窗户吹进了清爽的夜风,同时还听到了远方电车的声音、汽车的喇叭声以及吵闹的呼喊声。土屋站在窗前,一边吸烟一边向下张望。节子用窗帘裹住身体,站在土屋身边。

呼喊声从比旅馆的院落还低一层的小学校园内传来,原来那里正在进行相扑比赛。灯光仅仅在赛场中心射下一个圆形区域,由于距离远,那像小狗般交手的双方看得不太真切。双方倒向阴影之中,这样就能够分出胜负了。由于根本就区别不了交战的双方,哪一方获胜不得而知。

“你没有任何不安啊。只有我一人心里不安,整天提心吊胆的。”

“那种东西,抛开它吧。”

土屋说道。

土屋又问道:

“你的丈夫有什么不安吗?”

“……没有啊。根本就没有啊!”

土屋露出牙齿开心地笑了。

节子继续说道:

“不过,仓越没有不安和你没有不安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你能感受到一切,又知道一切,可是却又没有不安。”

“你可高估我了呀。”

土屋吐出的烟雾,在微弱的夜风吹拂下,笼罩住了他的裸体。他简直就是一坨肉,一坨不正经的肉。抑或是出于某种原因,强迫自己故意装出一个蛮自信的男人的样子。

“你和我之间……”

节子话说一半就闭上了嘴。土屋没有追问下文,于是节子又把话埋入了心底。

这时,节子有一种直觉,土屋和自己之间没有任何绊脚石。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障碍。节子觉得,自己热切期盼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一种障碍物,前来拯救自己的也不是别的,而是一种障碍物。可是,那都是不存在的。

节子的话说到一半停住,接上的是完全不同的话:

“我,比你想象的还要自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