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第2/3页)

可是,从明天开始就不同了,战斗又将开始。为了务必遵守与志子的忠告,干脆穿一身不能暴露于人前的破旧内衣是高明的,然而,节子最终还是以生性爱干净以及良好的教养为借口,就像准备去郊游一样,前一天夜里就准备好了明天早晨穿的新内衣以及与衣服搭配的新衬裙。

丈夫依然半夜很晚回家躺下就睡。屡次遭到节子拒绝之后,他成了没有任何要求的丈夫,这正合节子的心意。这个绝不会耍滑头的男人,一直在展示给身边妻子看的,仅仅是那副只能说是充满诚意的睡相。

第二天,一临近约好的时间,节子就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她肩负着一个使命——今天必须拒绝土屋!

本来,她应该漫不经心地、比约定时间晚一些来到等待她的土屋面前。可是,情绪高涨的节子却不知不觉间,早早地就到了约会地点。土屋还没有来。

……土屋还没有来。随着漫长的等待,节子越来越痛切地感觉到,今天的自我已经不是手术后的特别的自我了,只不过又成了以前的自我的连续。今天,也不过是那屈辱的幽会的续篇而已。随着这种想法变得强烈,她感觉与志子的忠告实在是恰当的。

与此同时,节子感到她按照与志子所说的那样压抑住的嫉妒心情,今日又有了复苏的迹象。这么晚了,土屋还是没有来。或许,他表面上假装期盼着今天的样子,而实际上已经在回避节子的身体。

这种不安越发使节子心头燃起一把怒火,她感觉即使是演戏也好,迄今为止原谅了土屋的不忠的自己,实在是一个悲惨的女人。也许,得意忘形的土屋对今天的幽会是故意来迟的吧。

二十分钟过去了……眼看就要到三十分钟了,节子站起身来准备一个人回去,她去收银台结了账。就在她推开店门的一瞬间,土屋从停在门口的出租车上走了下来。

节子气得就像是一个孩子,她扫了一眼土屋,旁若无人地拔腿就走。土屋追了上来。节子头也不回地走。土屋渐渐地跟上节子那顽固、匆忙的步伐,一边与她肩并肩地在人群中穿行,一边说:

“你走得真快啊。”

节子以为土屋逗她玩,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她扫了一眼土屋的侧脸——一副一本正经的少年模样,额头隐约有一层汗水。这个男人有着独特的绝招,当遇到于己不利的局面时,他能够立即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年。

那天天气阴冷,简直就像到了十一月中旬。以今天为分界点,使人感到秋季已经结束。

“好冷啊。我们找个地方取取暖吧。”

土屋开口了。

“你生什么气呀?我们快点儿单独待会儿吧。”

单独待会儿,这是土屋约节子去旅店开房时的惯用表达。

“我有话说。”

“又想说什么?”

节子随意地推开路旁一家店铺的门,然后让土屋进去。这家店铺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里面很冷清,在暗处调制的咖啡看上去既不卫生也不好喝。

“我可不想再喝茶了。”

土屋说。

“你别管!”

节子擅自点了饮品。还好,店内客人寥寥无几。

土屋开始解释他迟到的原因。焦躁不安的节子多半没有听进去,她打断了土屋的话。依照与志子的指令,必须在关键时刻拒绝对方,然而节子失去了等待的机会。

“今天……今天我不想去约会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反正就是不行。对不起,我不能去啊。”

“为什么?因为我迟到你生气了吧。”

“和那没有关系。”

节子提高了声音:“我,就是不想去。”

被拒绝的土屋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这与节子想象中的表情完全不同。土屋明显地流露出的仅仅是吃惊的表情。就像是受到惩罚不被允许吃东西的天真的小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看来,土屋真的不知道自己被拒绝的理由。节子虽喜欢那瞬间写满纯洁的不满的面孔,但她想,这种喜好只能作为一种嗜好,只需把它悄悄地藏到内心里的另一个抽屉中。

土屋的这种表情,究竟是不是在演戏呢?节子甚至开始怀疑,与志子向我打小报告说不定就是诽谤吧。那样的话,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自寻烦恼。于是,节子问道:

“某年某月的晚上,你,去了哪里?”

“某年某月?就是你手术那天吧。是啊。我去了哪里呢?那时每天都会感到不安,晚上的确没有早回家的时候。”

节子说出酒吧的名称,又说出了和他在一起的女演员的名字。土屋做出了一副苦思冥想的神态。

此时,节子的内心已经原谅了土屋,假如土屋说毫无根据那么就到此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土屋那少年般忧郁的眼睛,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记忆中窥视着。孤独的、咬着指甲苦思的少年般的神情……节子忽然不安起来。

土屋的回答完全出乎节子的预料。

“嗯,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的确去了那里……同伴也是那个人。有人看到我了?”

听到这里,节子胸痛欲裂,不禁流下了眼泪。她感到事情变得绝望起来。

看到节子流泪,土屋忽然开始了他那极具逻辑性的辩解。他自己剖析起自己的心理,他说,我这么努力才好不容易想起的往事,怎么可能是重要的往事呢?当节子责备他在自己手术的日子里和其他女人约会的不忠诚行为时,他辩称不知道那一天就是手术的日子,和女演员也仅仅是偶然相遇而已。他还说假如那是女朋友的话,自己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招供,一定会装模作样的。不过,节子还是有理由怀疑他那轻易招供的行为本身就是事先算计好的。

土屋用胳膊搂住节子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节子甩开他的胳膊,把脸转向一边继续哭泣。节子希望尽量使自己的肩膀给对方留下固执的印象。

在两人不断的拉拉扯扯中,时间似乎凝固了。节子用手帕遮住脸,全凭耳朵辨别开关店门的声音、客人走路的声音、沉闷的音乐唱片一曲终了时产生的刺耳声音等各种各样的声音。听着听着,节子的内心完全被这些声音所占据,她甚至数起店门开关的次数来。

忽然,节子把刚才从手提包里取出的手帕从脸上移开,偷偷地看了土屋一眼。这个青年看上去非常不高兴,用厌腻的表情望着对面的墙壁。

土屋大概从来没有流露出过这种露骨、无礼的表情。他的面孔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若这样顺其自然的话,它似乎将一去不复返。尽管此前节子是那样的信心十足,但此刻的她完全失去了拒绝土屋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