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运(第3/5页)

下午四点。出了百货商店,走进一家叫“梦幻”的茶馆。店内宽敞明亮,挂着藤田嗣治的画。

朝子似乎经常光顾这儿,还和柜台的姑娘聊了几句。

朝子一边用叉子叉着柠檬馅饼,一边说:“妈妈,旅费他出,可你也得给我点零花钱呀。”

“要多少?”

“没有三千日元打不住。”

“什么时候去?”

“十号。”

“我想想办法。”每一次都是这样。

敬子打算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草野珠宝店,听昨天川村说话的口气,好像有什么买卖活儿。

敬子把走私表卖给川村介绍的卡巴莱酒吧间的女人,但还有不少钱没收回。

“既然到这儿来了……”敬子准备去草野店,“朝子,你呢?”

朝子正拿着化妆盒照镜子。她肌肤爽滑、眼睛明亮、嘴唇红润,先前的阴翳一扫而光。

“我六点去听音乐会,六点以前可以陪着你。”

“那就算了。你再陪我就得倾家荡产。”敬子笑着站起来,做出逃跑的样子,“早点回来,自己多保重。”

看来朝子是和小山一起去听音乐会。

敬子不愿和朝子到银座散步,当然是怕又要被她纠缠着买这买那。其实,不如说是跟已经成为别人的人的女儿一起,心里凄凉。

做母亲的知道,朝子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是在敬子不知不觉的时间和地点发生的,是绝对无法挽回的变化。

敬子对朝子和小山结婚不是同意与否,而是成了承认现状的形式。

“把它寄存在车站。”朝子把手提箱提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敬子茫茫然走到草野珠宝店。川村正在接待一个女顾客。

敬子转悠着看陈列柜。

朝子是四月生的,生日石是钻石,零点五克拉就要二三十万日元,买不起。

“要不这光泽漂亮的白锆石呢……”敬子端详着柜子里玲珑可爱的宝石,想象自己手捧配着白金戒托的戒指参加朝子婚礼的情景。

川村送走客人后来到敬子身旁。

“昨天……昨天晚上……”他低声说,“我和那个年轻的大夫一起喝了几杯。”

敬子吃了一惊。

“我们俩都觉得就那样被甩在那儿,不打个招呼各走各的不合适,于是交换名片,自我介绍。后来就怪我了,没个大人样儿,晕头晕脑地跟着到他哥哥的中餐馆,他请了我一顿。”

“啊,你真够可以的。”

川村缩了缩脖子,表情十分羞惭。

昨天晚上,川村几杯酒下肚,就满嘴跑舌头,把自己在敬子家当小伙计时看到的敬子小时候的事都统统倒出来。

“那个大夫,是个好小伙子,还没结婚。朝子怎么样?”

“你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了?”

川村见敬子正色厉声,连忙使劲摇头,摇得脸颊的肉都颤动。“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对您说。”

“朝子自己找到对象了。”敬子明确告诉他,“好像最近就要结婚,你也得表示一点心意吧。我看这个钻石戒指就可以,还过得去。”

“什么?找到这么好的对象了?!不送钻戒,别的礼品就拿不出手。对方是看上朝子的爱美劲儿了吧?”

敬子不让川村唠唠叨叨地刨根问底,及时转变话题:“你让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活儿?”

“有,有。”川村走进里屋。

敬子惦念着昭男是不是喝醉了没去上班,又想知道川村趁着酒劲儿对昭男还说了些什么。

昨天田部说把弓子配给昭男,今天川村说把朝子配给昭男。

敬子两次心里都憋得难受。

“让您久等了。”川村走出来,手里拿着精美别致的白金锁、带装照片坠子的项链、紫水晶、猫眼石和外国的男性饰物。

“有一个客人要求把这个项链改成戒指。我看项链做工精细,觉得毁了可惜,就建议客人要是有买主,把项链卖了,再买一只新戒指。”

项链坠子盖上精雕细刻着一只白天鹅,嘴里衔着一粒小钻石。背盖上刻着的S和K两个姓名首字母交叉在一起。

“要是毁了,光钻石和白金也值两万日元。摆在店里,标价七万日元也不算贵。”川村说。

S和K也分别是白井朝子和小山的姓名首字母。

朝子的婚服大概是雪白的婚纱,这只白天鹅和佩戴在胸前的鲜花配在一起,显得栩栩如生,惹人怜爱。

敬子把项链放在手掌上仔细端详。“这条项链有什么说头吗?”

珠宝经常伴随着各种故事。有的上乘钻戒被主人不慎丢失,后来数易其主,最后流落在珠宝商手里。

“一个母亲要把自己的项链改成戒指,送给女儿做结婚礼物。不过,这粒钻石做戒面小了点。这条项链是战前老店制作的,所以这次也完全委托给我们。”

“先放在我这儿怎么样?急吗?”

“说好戒指十一月交货,所以最好快一点。不过,也可以先做戒指。怎么样?心里有谱吗?”

“不是一点没有。”

“姓名首字母不太好办吧?”

“非常凑巧。”敬子无法抑制送给朝子的强烈诱惑。

敬子把项链和瑞士表、准备设计款式的宝石一起放进手提包里。现在她需要能自由花销的现金。

店老板草野出来,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敬子。“这是上个月设计戒指款式的报酬,不多……”

不在于多少,工作得到报酬,敬子立刻精神振奋、充满活力。她临出门时,摘下收款机旁边的话筒,不由自主地往田部家拨电话。拨到一半时,“啊”地叫一声,赶紧改拨自己家的电话。

川村站在一旁,准备送她出门。敬子做贼心虚似的心口怦怦直跳。

“是弓子吗?”

“啊,妈妈,你在哪儿?”

“在店里。”

“就你一个人吗?”

“是呀,朝子去别的地方了。”

“妈妈,有什么事吗?”

“惦念你一个人在家……”

“你快点回来,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敬子明白弓子虽然觉得冷清,但恐怕更害怕和清两个人吃晚饭。

可是,敬子看见街角的香烟铺里有公用电话,又禁不住心猿意马。

大街上没有秘密。敬子牵强附会地自我开脱。她经常看见年轻的男男女女用这种红色公用电话机相约幽会,一瞧那表情就知道。

“喂。”听声音就知道是昭男。敬子扑哧一笑:“今天没去上班吗?”她没报姓名,昭男也立刻明白对方是敬子。

“是从家里打来的吗?”

“不,在银座。现在想去打扰一会儿,行吗?”

“请,请。”昭男高兴地说,“我等着您。”

敬子刚才自咎自责的犹豫烟消云散,浑身轻快。昭男温暖亲切的声音留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