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晚徐鲁准备了很久,五点就去了报社。

单位大门还关着,她在路边买了酸奶,一边喝一边看天。平阳路的街道从来都很安逸,可以慢慢悠悠走路,遛狗,散着心上班。

江城的天挺蓝的,也干净。

徐鲁在外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跑到报社大门口晃了晃。门房的陈叔这才伸着懒腰缓缓走过来给她开门。

“来这么早啊小徐。”

徐鲁笑笑:“您辛苦了。”

大爷给她开了门,又叹息着道:“我干的就是这活,你们才辛苦啊。昨晚十二点多陆总又回来了,我看楼上那灯亮了一晚上呢。”

那么晚回来干吗?加班?

她快步走到楼下,仰头看了一眼四楼他的办公室。窗帘拉开着,窗户开了一半,隐约有个身影站在那儿,好像在抽烟。

徐鲁上楼,站在办公室门口。

她象征性的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有立刻出声,过了两秒才听到他说:“进来。”声音听着有些低哑。

徐鲁推开门,反手关上。

等到站定她抬头,陆宁远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桌前放着一杯咖啡,穿的还是昨晚的衬衫,领带已经卸了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轻嘲道:“来这么早?”

徐鲁听出那话的意思,也不反驳,将包里的一厚沓材料放在他办公桌上,然后退后了一步站好。

陆宁远拿起翻了两页,目光淡淡的,然后扔到桌上,也没有看她,径自点了一根烟,指腹敲了敲烟灰。

“那地方有多危险知道吗?”他抬眼。

徐鲁说:“知道。”

陆宁远继续看着她,说:“报社有报社的规矩,我不可能为了你破例。成为众矢之的,对你也不好。”

徐鲁没明白他的意思。

“上面明确过矿山那个事儿已经结束了,不希望再有波澜。这一个月你跟在我后头,提了没有八次也有十次了,昨晚竟然还去车库守。”陆宁远笑了笑,“点了不少。”

想起昨晚,徐鲁的脸颊有点烫了。

“你说得对,做了陆总两年,杂事太多记性是不好。可是有很多事,就连我都没办法。”陆宁远神色凝重了几分,“懂吗?”

徐鲁慢慢沉下心来:“你要反悔?”

陆宁远怔了片刻,笑了一下。

“我要真反悔,你现在能站在这?”陆宁远说,“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徐鲁敛眉:“我没那么想。”

“昨晚跟我讲道理剑拔弩张的人哪去了?”陆宁远笑,“今天说话倒没那么带刺,我还有些不习惯。”

徐鲁深吸一口气。

“我昨晚也说过了,这个事儿我查定了。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去,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做,没什么好怕的。”

陆宁远问:“死也不怕?”

徐鲁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看起来竟然还有些一些忧伤。陆宁远蓦然愣住了,他吸了吸脸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她缓缓开口:“会怕疼。”

陆宁远面色舒展了一些,然后笑了声。他摁灭了指间的烟,又喝了口咖啡,兴致莫名好了起来。

“早饭吃了吗?”他问。

没等到他松口给个准话,徐鲁一直绷着。听到他忽然问起这句无关的话,一时有些拿不住这人在想什么。

“吃过了。”徐鲁想了一下说,“我听陈叔说您昨晚凌晨回来加班,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什么就不能回来了?”

徐鲁无话可说。

陆宁远看她一脸憋屈的样子,笑道:“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来这,至少有工作忙,不至于太无聊。”

徐鲁等的着急,可他一脸淡定的样子。

她正要开口,听他道:“一晚上没睡,还真是有点饿了。门口那些小吃摊味道怎么样,帮我去买一份。”

说完从钱包了掏出两张一百,放在桌上给她。

他确实看着很疲惫的样子,跟她说话笑起来眉眼也有些倦意。徐鲁看了一眼桌上他的钱,没动。

徐鲁问:“您想吃什么?”

陆宁远:“随便。”

“有豆浆油条,豆腐脑,葱花饼手抓饼,包子鸡蛋,南瓜粥黑米粥小米粥,清汤米线,还有南方小菜。”徐鲁说完,问,“您想吃哪个?”

陆宁远等她说完,笑了。

“背菜单呢。”他好笑道,“我履历记那么熟,背个菜单对你也易如反掌,看来记性还真是不错。”

徐鲁:“……”

“你平时都吃什么?”

徐鲁:“都吃过,每天换着吃。”

“今天吃的什么?”

徐鲁:“豆腐脑和酸奶。”

陆宁远翻开身边的资料夹,头也不抬道:“那就这个。”

“太少了吧,我饭量比较小,您肯定不够。”

他的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陆宁远看到来电挑了挑眉,拿过手机看她一眼说:“你看着办。”然后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徐鲁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陆宁远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对手机那头的人笑道:“没打扰到您吧?”

“十年没睡过懒觉了。”那人道,“这么多年你小子第一回 拜托我,能不上点心吗,已经妥了。”

陆宁远道:“让您费心了。”

“一句话的事儿。”那人说,“就是有些好奇,哪个女孩子让你这么费心?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

陆宁远笑说:“让您见笑了。”

“别跟我说套话。”那人笑呵呵道,“三十的人了早该成家了,那姑娘什么样儿那天带过来我见见。”

想起徐鲁那性子,陆宁远笑笑:“正追呢。”

“还没追上?”那人惊讶,随即大笑,“那我真得见见了。”

寒暄了一会儿,陆宁远才挂断电话。他站在窗前往下看,没多久就看见徐鲁拎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和陈叔笑着打招呼。

这样的笑,到他这,看着是笑,实则疏离。

陆宁远坐回到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想起有一年从北京回来去拜访著名文学家江河,一进那个家就感觉到异常的温馨。屋内很寂静,他们坐在阳台谈话。

过了会儿,有个房子发出乒乓声。谈话中断。江先生进了那个房间,他站在客厅等,听见屋里一个女孩子没有生机的声音,轻轻地,像是怕吵醒谁的样子,说:“爸,我不想念书了。”

墙上挂了一张合照,中间的女孩笑的极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徐鲁。在照片上。后来就是四年后了,她来报社应聘,简历上贴着她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宁远平静的看去。

面前的女孩子和记忆重合,陆宁远瞥了眼她手里的袋子,笑问:“这么多?”

徐鲁将袋子拎到他待客的桌上,说:“我还怕不够,这些小吃都不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