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克利亚济马河上的弗拉基米尔(1838—1839) 第二十二章(第2/3页)

10月30。“这儿是外衣,明天的服饰,那儿是神像,戒指,大家忙于张罗,准备,可不对我讲一个字。纳萨金一家3和其他人都出动了。他们要给我准备意外的礼物——我也要给他们准备意外的礼物。”

晚上。“他们正在密谋策划。列夫·阿列克谢耶维奇(参政官)也来了。你劝我坚强一些,这是不必要的,我会摆脱这些骇人的丑恶把戏,即使用铁链把我锁住也不成。你的形象照耀着我,不必为我担心,我的忧郁和痛苦是神圣的,它们有力地、紧紧地搂住了我的心,拉开它们只会造成更大的痛苦,使伤口裂开。”

然而不论他们怎样掩饰,怎样遮盖事实,上校不能不看到,新娘对他毫无好感;他推说有病,来得少了,甚至暗示要增加嫁妆,这使公爵夫人非常生气,但她居然委曲求全,又给了莫斯科附近的一片庄园。这让步大概连他也没料到,因为从此他就不再登门了。

两个月平静地过去。突然传出了我移居弗拉基米尔的消息,于是公爵夫人为亲事作了最后的绝望挣扎。她的一个熟人的儿子是个军官,刚从高加索回来;这人年轻有为,而且作风正直。公爵夫人撇开傲气,亲自托他的姐姐向弟弟“试探”,看他想不想求亲。他接受了姐姐的暗示。年轻的姑娘不愿再度扮演无聊的讨厌角色,看到事情发生严重的转折,便写信给他,直截了当地公开告诉他,对方爱着另一个人,信任那人的正直,要求别给她增添新的痛苦。

军官彬彬有礼地退了场。公爵夫人失败了,受了侮辱,决定调查事实真相。纳塔利娅亲自与军官的姐姐谈过,后者向弟弟保证,绝不向公爵夫人泄露半句话,但把一切告诉了女伴。当然,那个女人马上告发了。

公爵夫人勃然大怒,差点没气死。她不知怎么办,命令年轻姑娘回楼上房间,不想再看见她。但她觉得这还不够,吩咐锁上她的房门,还派了两名使女看守。然后她写信请几个弟弟和一个外甥去商量对策,说她太生气,太伤心了,没有心思对付她遭遇的不幸。我父亲拒绝了,说他自己事情繁忙,而且也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再说,他也不是婚姻纠纷的合适的法官。参政官和德·帕·戈洛赫瓦斯托夫第二天晚上应召去了。

他们商量了好久,没有取得一致意见,最后要见见被拘留的人。年轻的姑娘去了,但这已不是他们熟知的那个沉默寡言、羞羞答答的孤儿。她的脸色镇静高傲,透露了坚定不移和至死不渝的决心。这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在保卫我与她的婚姻自主权的妇女。

“被告”的态度使神圣的法庭无能为力。大家有些尴尬,最后,德米特里·帕夫格维奇作为“家族发言人”,长篇大论地说明了他们聚会的原因,公爵夫人的忧虑,她安排养女终身大事的心愿,以及养女方面的奇怪反对,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利益。参政官频频点头,伸出食指,表示赞成外甥的话。公爵夫人默默坐着,掉转了头闻嗅盐。

“被告”听完这一席话,简单地问,现在对她有何指教?

“我们根本不想强迫您接受什么,”外甥答道,“我们应姨母的邀请来到这儿,是为了向您提出真挚的劝告。您的对方各方面都是很出色的。”

“我不能接受这婚事。”

“请问原因何在?”

“您自己知道。”

家族发言人有些脸红了,嗅了嗅鼻烟,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这件事有不少方面是可以反对的,我得请您注意,您的希望并不可靠。您与我们的亚历山大已经这么久没有见面,他这么年轻,偏激,您能信任他吗?……”

“我信任。而且不论他的心愿怎样,我不会改变我的心愿。”

外甥用尽了自己的口才,最后只得站起来说道:

“但愿上帝保佑您,不致后悔莫及!我非常为您的前途担忧。”

参政官皱紧了眉头;现在不幸的姑娘对他说话了。

“您一直是对我表示同情的,”她说,“我要求您救我,随您怎么办,但是不要让我再过这种生活。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没有要求过任何东西,也没有耍过任何手段,我只是不愿欺骗别人,毁灭自己,只是不愿嫁给他。我因此受的苦是无法想象的;我很抱歉,只能当着公爵夫人的面这么说。我不能忍受她的女伴的侮辱,那些气人的话和暗示。我不能,也不应该允许别人因我而侮辱他……”

她控制不住,眼泪潮水般涌出了眼眶;参政官坐不住了,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走动。

这时女伴恨得无名火三丈高,按捺不住,对着公爵夫人说道:

“好一个大家闺秀——这就是她对您的报答!”

“她在讲谁?”参政官厉声说。“啊?姐姐,鬼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东西,您怎么能让她当着您的面这么讲您兄弟的女儿?再说,这个婆娘为什么要在这里?她也是您请来的?她与您是什么亲戚?”

“亲爱的兄弟,”惊慌失措的公爵夫人回答,“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是给我做什么的。”

“对,对,这很好,那么让她侍候您服药,替您办事好了;问题不在这里,姐姐,我是问您,为什么我们商量家庭事务,要她在场,而且她居然可以信口胡诌?由此可见,一切都是她在捣鬼,然后您却向我们诉苦。喂,吩咐套车!”

女伴哭哭啼啼,涨红了脸,跑出了屋子。

“为什么您让她这么放肆?”愤怒的参政官继续说道。“她以为她是在兹韦尼哥罗德的小酒店当掌柜呢,您怎么不觉得她讨厌?”

“别说啦,我的朋友,请别说啦,我的神经都快炸裂了——唉!……你可以上楼待着了。”她转身对侄女说。

“这种巴士底狱应该消灭了。这一切统统没有用,不会见效。”参政官说,拿起了帽子。

临走时,他上楼去了一次;纳塔利娅正为发生的事悲愤异常,坐在安乐椅上,掩住了脸痛哭。老人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一切都会解决的。你要尽量克制,让姐姐不再生你的气;她有病,应该让她几分,要知道,她总还是为了你好;哦,我们不会强迫你出嫁的,这我可以担保。”

“不如进修道院,住寄宿学校,到坦波夫省找我哥哥,上彼得堡,什么都比忍受这种生活好!”她答道。

“噢,算了,算了,尽量安慰安慰姐姐,那个蠢婆娘给我教训了一顿,她不敢对你无礼了。”

参政官走过大厅时,遇到了女伴。他竖起一根手指吓唬她,厉声说道:“记住,不要得意忘形!”她一边哭,一边走进卧室,公爵夫人已躺到床上,四个使女正在给她揉手脚,用醋擦太阳穴,往糖上滴霍夫曼滴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