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的工作机制 一 浓缩作用(第2/2页)

我首先从病人记得最清晰的部分——爬山时感觉很困难入手。病人那段“爬山时很困难,到了山顶后感觉很轻松”的描述,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阿尔芬斯·都德在《萨福》中的一段文字。文字精彩地描述了某位年轻男子抱着情妇上楼的感受——刚开始轻如鸿毛,越往上爬,对方的身体就越重。这段文字的意思是,年轻男人不要轻易跟出身卑微且来历不明的女子私订终身,否则感情生活会越来越艰难。据我了解,病人曾经跟某位女演员(当时演员的社会地位很低——编译者注)纠缠不清,直到最近才断绝了往来。

当然,我不敢肯定这种“直觉”判断是否正确。毕竟,我联想到的情节与病人的描述完全相反。但病人的回答很是出乎我的意料。做梦的前一天,他看过一部名为《维也纳巡礼》的戏,里面的情节与我的猜测完全一致。

随后,分析的思路围绕着女演员展开。女演员确实住在X大街,但这条街上根本没有旅馆。病人告诉我,他们曾经在维也纳的一个小旅馆里过夜。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对出租车司机说:“我很幸运,这里没有发现跳蚤(这是他很恐惧的一种生物)。”司机回答说:“这哪算得上旅馆,只不过是个客栈!”

“客栈”一词让他联想起了一句诗:“最近我寄居在一家客栈,店主人非常和善!”原诗中,店主人指代的是一棵苹果树。这让他又联想到另一段“浮士德与魔女对话”的诗:“以前我做过一个美梦/一棵苹果树出现在梦中/两个美丽的苹果闪闪亮/我被它吸引/爬到树上。”很显然,苹果树和两个苹果意味着女人。让病人在梦里神魂颠倒的,可能正是女演员那美丽的乳房。

当然,乳房的印象也可能暗指儿时的乳母——对婴儿来说,乳母的双乳就像是客栈。从这个角度考虑,爬山的那段描述很可能与《萨福》的描述相反——不是男子抱着女人上楼,而是女子抱着男子爬楼梯。这种情形完全可能在乳母与婴儿的身上发生。因此,我基本可以断定该梦“隐藏的内容”是,与社会底层人物发生性关系是很危险的。

那么,病人梦中关于哥哥的印象又意味着什么呢?据我所知,他的哥哥已经没落了(维亚纳方言称之为“在楼下”),不如他有地位。病人在描述自己的梦时,很忌讳“楼下”这类词的使用。因此,这部分颠倒的内容必然隐藏着什么。正如《萨福》的题目暗示女同性恋一样,梦中的“楼上”、“楼下”可能也暗示着一些性关系的幻想。这种受到压抑的欲望,跟病人的神经症也有很大关系。哥哥可能是所有情敌的代表,在这个梦里,他与“下等人——上流社会”、《维也纳巡礼》的剧情、吃奶的婴儿等概念存在着联系。

总之,对这个梦的分析又一次证明,梦“显露的内容”与“隐藏的内容”之间存在着多重的联系。梦的浓缩作用正是通过这种多重的联系实现的。后者就像是一串线索,可以牵引出梦背后的大量概念。比如,艾玛的例子中,她的视觉形象没有改变,但却包含了很多的含义:她的态度来自于另外一位态度温顺的病人;她白喉病的症状代表了我的大女儿,还代表了一位与我女儿重名的病人;她结核病的症状代表了儿童医院的一个小孩等。我因为艾玛而联想到了许多人,但她们的形象都没有实际出现在梦中。因此,艾玛实际上是个“集合形象”,变成了其他人物特征的集合体。

M医生则是另外一种“复合形象”。我在前面曾经这样描述他:脸色苍白,走路微跛,而且下巴刮得很干净。除了脸色苍白的特征确实存在,其他两个特征实际上属于我的大哥。两人的特征以一种“复合”的方式,重叠出现在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集合形象”和“复合形象”是实现梦的浓缩作用的两个重要途径。通过它们,每个“显露的内容”元素都被梦赋予了大量的隐意。只有那些汇集了更多的隐意的元素,才有资格进入梦中——它们与许多“隐藏的内容”遥相呼应,成为后者通往梦中的桥梁。这种情形在词汇和名称上面表现得最为明显。根据我的经验,梦中出现的各种奇特的词汇会帮助我们发现很多隐藏的内容。我们在释梦工作中要尤其重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