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夜(第2/3页)

阿蒂白走到公主面前,说:“公主,您先回那个房间去,然后我把他带到您那里去,以免让人看见……”

阿芭萨转身向那个房间走去。阿蒂白走进烛光明亮的走廊,看到贾法尔进来了。只见他身穿宽袖黑袍,头戴烟囱帽,标准官服打扮。阿蒂白走上前去,吻了吻他的手,听他开口问道:“公主在哪儿?”

“就在她的房间里,已等候您多时。”阿蒂白回答。

贾法尔前面走,阿蒂白后面跟,一直行至房门前。阿蒂白帮他脱下鞋子,然后照习惯离去了。

贾法尔时年三十有七,堂堂仪表,中等身材,面孔和善,常带微笑,胡须稀疏,褐色的头发微显斑白。二目间闪烁着聪慧的光。他的烟囱帽略略后倾,露出白白的前额,不免显露出忧虑神情。情感细腻、强烈的人,感情总是表露在面孔上,无法隐藏,不能抑制。表情与性情密切相关……有的人性情暴躁,容易发怒;有的人富有涵养,胸怀开阔,其间有着千差万别,无法细讲。贾法尔属急性子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与法德勒·伊本·莱比阿之间有矛盾。

阿芭萨站在自己的房间里,爱情、恐惧、埋怨与希望等种种情感一齐向她袭来,使她心难平静,双腿颤抖不止,两膝不住相撞。尽管房间宽敞无比,烛台数支,画图盖壁,地毯满铺,然而在她看来,等待的那一暂短时刻,简直比大半个白天还要长。片刻过后,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又听到阿蒂白帮助贾法尔脱鞋,并把鞋子挂在鞋架上的声音,继之离去了。

阿芭萨向房门走去,身着便衣,外披一件金线绣边宽袍,原用发针别在头上的那跟辫子披散下来。脸上挂着忧郁神情,使她显得更加端庄、俊秀。

阿芭萨一看到贾法尔,禁不住露出微微笑容,将准备好的责备言词忘了个一干二净,恐惧心理随之烟消云散,往日会见的那种欢乐顿时充满心间。真挚的爱情可以压倒一切悲伤。不管遇到什么痛苦、灾难和周折,只要看见自己的意中人,便会忘记一切。爱情是一种真正的幸福,苦难只会使之愈加甘甜,如同真金,烈火能使之更加纯美。

尽管贾法尔看到阿芭萨那样爱他,但他并没有忘记她是位血统高贵的女子。因为她是一位阿拉伯哈什姆女性,同时又是前哈里发的公主、今哈里发的胞妹。而他自己呢,不是阿拉伯人,而是个波斯人,尽管他已经大权在握,说话举足轻重,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一个非阿拉伯人,不管他有多大权势、地位,连帝王将相在内,自伊斯兰教出现至当时,谁都不曾敢贪图贾法尔得到的殊荣……尽管如此,按照当时的说法,他们仍然在被护民之列。当时,阿巴斯王朝哈里发们正处于懦弱时期……而到了拉希德时期,那是他们的黄金时代;知道了这一点,就不难猜想贾法尔为什么那样怕自己的事情被揭露,为何那样怕拉希德知道他与阿芭萨已经结为夫妻。拉希德让妹妹与贾法尔订婚,只是为便于贾法尔合法地看到阿芭萨……而且认为看见阿芭萨,就能满足他的宰相、朋友、掌管国家者的最高愿望……贾法尔和阿芭萨敢于冒险合欢,完全是受了爱神的驱使。

情侣相见,各自将会面的目的忘了个干干净净。那样的时刻,正如诗人迈吉侬所云:

亲爱的莱伊拉,

我的需求何等急迫?

而夜晚我见到你时,

却忘掉我需要什么!

阿芭萨觉察到自己已面临某种危险,于是开始说话了。她撒娇,先是责备对方,也许那是情侣之间的开头语,或是彼此相互诉苦的借口。相互诉苦,则是通过摩擦净洁心灵的良策,可使爱情之火烧得更旺。阿芭萨说:“贾法尔到现在才答应阿芭萨的要求。”

贾法尔眷恋地凝视着阿芭萨,回答道:“阿芭萨的要求当然不容回绝……可是客观条件使我迟至此时此刻才来,因为怕监视者的眼睛啊!……我是乘船从底格里斯河上来的,同时派奴仆送来一匹马,准备回程骑乘。”

阿芭萨明白了在阳台上没有看见他到来的原因。她拉住贾法尔的手,在一个绣花靠枕上坐了下来,同时请他坐在自己的身旁。贾法尔感觉得出,阿芭萨的手是那样凉,且颤抖不止。贾法尔坐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阿芭萨,等待她说些什么。阿芭萨声音颤抖地说:“喂,贾法尔,我们这样提心吊胆,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现在是决定生死的时刻了。”

贾法尔猜想阿芭萨暗指的是拉希德的事,那是他俩担惊受怕的根源。贾法尔叹了口气说:“命运在你我之间设下了一道屏障,使你成为高贵的哈什姆人,而我成为被护民,注定我们要承受这份惊怕。”

阿芭萨用责备的目光望着贾法尔,说:“那是一道想像中的屏障。实际上,在我的眼里,你比高贵人更高责,比所有的哈什姆人都高贵。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你这样急于叫我来……莫非有什么新情况?”

刚一见面时的喜悦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恐惧与不安。阿芭萨的眼泪迅速浸湿了眼角,回答说:“是的……我实在无力承受这般恐惧,要么无常,要么好好活着。”

贾法尔大吃一惊,忙问:“究竟出了什么事,致使我们害怕到这种地步?……只要能让你安乐,我死而无憾。”

“假若我们的事情被发觉,我哥哥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秘密……”阿芭萨的声音有些颤抖。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什么秘密?……谁发觉的?……怎样发觉的?……什么时候发觉的?”

“昨天,我在方哈斯公馆亲吻我们那两个孩子时,有人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哦!谁?……哪个如此大胆?……”

“可恶的艾布·阿塔希亚……”

贾法尔一听,惊喊道:“艾布·阿塔希亚?应该立即把他杀掉!”

“我已经想到此事,知道他还在那里,今天早晨派了一些兵去抓他,但他逃掉了。”

“他怎么能从大兵手里逃掉呢?……那帮无用的东西!”

“你那可恶的敌人救了他。”

“哪个敌人?……我的敌人很多呀!”

“说得对……敌人确实多!可是,我指的是最嫉恨你、千方百计中伤、陷害你的那个人……难道你还不晓得是谁?”

“我猜想你说的是法德勒·伊本·莱比阿,是吗?”

“正是他!”

话刚出口,阿芭萨哭了起来。

看到阿芭萨落泪,贾法尔怒气冲天,几乎要撕破衣服。他说:“好个不要脸的法德勒!莫非他不畏惧我的权势?难道他想以身试我宝剑?他敢于如此不知耻辱,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