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从皇宫回旋,已近日落。

用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庭院乘凉消食,难免说起今日的皇宫之行。

李文斌便道:“还好三殿下不记仇,今天都被诺儿弄哭好几回了……林轩,你回头可得说说他,往后收敛着点。”

虽然都是孩子,但那毕竟是皇子,还是要有分寸些才好。

不等贺林轩说话,张河就摆手道:“哪就有这么严重了。”

“我看三殿下最喜欢诺儿,哭完还第一个找他玩呢。这点倒是随了陛下。勉之,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闯祸,每回都是你阿兄和陛下替你背黑锅,抄书抄得手都肿了,也从不记仇呢。”

李文斌早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他正要追问,李文武咳了一声,打断道:“孩子的事倒没什么要紧。不过,今日我瞧着,皇后殿下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妥。可别真的像外头传的那样,否则,南陵城又要不安生了。”

说起此事,贺林轩三人都是一静。

张河面露唏嘘,道:“看着是不大好。”

“听我阿爹说,殿下以前身子骨比男儿还要好,是因怀着三殿下的时候受了伤,这才……”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本来,陛下是想将这一胎作罢,好让他好好休养。但殿下舍不得。后来生育的时候难产,几乎丧命,虽保全下来,却也落下病根。哎,高阿伯家里只剩他一支血脉,若真到了那一步,可怎么是好?”

张河想想便觉忧心,提议道:“勉之,林轩,你们说亚龙肉能不能治这个?要不回头我们送一些过去?”

天顺帝的皇后不是别人。

他的父亲就是当年一箭刺穿太皇太后大陈氏、力挽狂澜的禁军统领高将军。

当年,为免陈家报复,高将军的亲眷在行事前都被送出京城,辗转到了北地。

两位兄长相继战死后,高皇后不顾张家人的阻拦投身战场,便是后来同天顺帝成婚生子,也未曾放弃戎马。

这样英烈的哥儿,不说李家和高家的故旧情谊,单只他的为人就值得敬佩。

只因怀上三殿下时未能及时察觉,发生这样变故,让人心疼。

李文斌说:“再送些人参和药膳方子过去。高阿伯是阿父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们应当尽一份心意。”

张河点头赞同,“可不是呢。外边那些人,心肝也是黑透了!一个个的,巴不得皇后殿下出个好歹,好让他们家的哥儿取而代——”

“咳!”

李文武重重地咳了一声,“别胡说。”

张河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拍了下自己的嘴,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

“你们是不知道,奏疏陛下扩充后宫的人,就属安平侯和镇南王府跳的最欢!

当年出事的时候,他们两家第一个撇清干系,这些年只管在南陵享福。

现在好了!

陛下费尽周折把陈家斗下去,他们上赶着来献媚便罢,竟还不知羞耻地讨好处,套近乎。真是不要脸!”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李文武无奈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夫郎,颇有些头疼。

张河看了看表情如出一辙的三人,疑惑道:“我也就跟你们说两句,哪里会在外头多嘴。不过,看你们这样似乎另有内情?快同我说说!”

三人对视一眼,贺林轩道:“阿嫂,这种事儿大家都有大家的不得已,不是只有单纯的好坏。我想不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对今后的局面应该都早有准备。”

虽然有秦老拥护,但天顺帝的根基主要还是在军方,文治上少了几分火候。

地方吏治便不说了,乱得一塌糊涂。

如今南陵城中,除了皇帝这些年招揽的人才,大多都是保持中立的勋贵和臣属,还有原本党附陈氏、天顺帝南下后倒戈的墙头草。

新帝登基后,第一把火就把陈氏烧了干净,行事可谓杀伐决断,雷厉风行。

他们唯恐皇帝记恨他们曾经的不作为和罪过,第二把火要烧到自己头上来,自然有所行动。

而安平侯府和镇南王府,就是他们推出的代表。

一言一行与其说是倚老卖老逼迫皇帝,不如说是试探和投诚。

而将陈氏一族连根拔起,朝堂已是动荡,经不起第二起风波。所以为了安定百官的心,皇帝也必会有所回应。

联姻,无疑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照这么说来,陛下真的会迎娶安平侯府或是镇南侯府的哥儿做后君?”

张河听罢,心里很不是滋味,张了张口还是忍不住道:“看来,当皇帝,也不是一件痛快的事啊。”

李文武哭笑不得,“在其位,谋其政。这些都是九五之尊必须要背负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张河乖乖点头,末了还是长叹一声:“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我看,在南陵城就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

翌日一早,张河和李文斌将他们从北地带来的行囊收拾出来,张罗了不少好东西,着人送入宫中。

天顺帝听说,诧异地挑了挑眉,“百年蛇肉?千年人参?”

老太监点头,“奴才去看过,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呢。”

皇帝朱笔未停,将一封奏折批阅毕,收笔后,对老太监笑道:“师兄有心了。”

“你遣人将这些东西送去正阳宫,让太医一并过去,看看得不得用。还有,替朕拟一份礼,送去乐安侯府。昨日也没给两个孩子一份正经的见面礼,正好补上。”

老太监答应下来,又道:“陛下,听说侯爷一家今日到秦府去了。也不知道情形如何,可别真的挨板子才好。”

天顺帝一听便笑了。

秦老这次动了真肝火——事情的始末前后联想起来,当日在山水镇上李文武夫夫为何避而不见,一目了然。

虽庆幸小辈们过得好,可想起来秦老还是心里堵得慌。

那日李文武和张河送灵回京,秦老和天顺帝前后脚到李府祭奠,只给了李文武夫夫一声哼,而后坐在灵堂给李家阿父阿爹烧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纸钱。

嘴里便说着:“宇儿,是我没照顾好孩子们。你阿父要是生气,你让他晚上来找我,是罚酒还是打手板子我都认。”

又说:“怪我,老了老了,眼睛不好使了,竟没认出文哥儿来,白白让他们多吃了那么多苦头。”

再道:“老兄啊,愚弟有愧,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见你啊。”

虽有三分做戏,可说道伤心处也是老泪纵横。

别说李文武在一旁听着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便是天顺帝事后听说,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那日之后,秦老再未过府。

李文武有孝在身也不好登门赔罪,只能托何谚从中斡旋。

不过效果甚微,依旧没得一个好脸色。

天顺帝也做了一回说客,秦老却道:“陛下不用担心,我就是给他们吃点教训。好教他们知道,就算长大了,翅膀硬了,该依靠老人家的时候,也要记得少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