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元的遗产(第4/10页)

反正《萨格摩尔周刊》上永远不会发表他去世的消息了。

五个星期闷沉沉地过去了。《萨格摩尔周刊》每星期六都按时来到,可是一次也没有提到提尔贝利·福斯特。这时候赛利的耐性再也坚持不住了,他痛恨地说: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大概是永远不死了!”

爱勒克很严厉地责备了他一下,接着还用冷冰冰的严肃态度说道:

“假如你这句糟糕的话刚说出口,就得了急病忽然死去,那你会作何感想?”

赛利没有经过细想,便回答说:

“那我就会因为临死的时候没有把那句话憋在心里,感到幸运。”

自尊心迫使他说出一句话来,而他又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话可说,于是他就脱口而出地这么说了。随后他悄悄地找到一个藏身之地——这是他的说法——

这就是说,从爱勒克面前溜掉,免得他妻子那些接连不断的责难使他招架不住。

六个月来而复去,《萨格摩尔周刊》仍旧没有提尔贝利的消息。在这一期间里,赛利已经几次提出了试探性的问题,暗示他想要了解具体情况。爱勒克对他的试探都没有理睬。赛利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大胆来一个正面进攻。于是他就索性提议自己化装一下,混到提尔贝利的那个村镇里,暗中把情况探听清楚。爱勒克果断地制止了这个危险的计划。她说:

“你是怎么想的?你真把我搞得手忙脚乱!你简直像个小孩子,老是要人看守着,不让你走到火里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老地方待着吧!”

“哎,爱勒克,我可以这么做,不会叫人发觉——我准有把握。”

“赛利·福斯特,你不能不到处打听,这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当然喽,可是那有什么关系?谁也不会猜到我是什么人。”

“啊,你听这个人说的话妙不妙!将来有一天,你必须向遗嘱执行人证明你没有探听过消息。那时候你怎么办?”

这一点他忘记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爱勒克接着又说:

“那么,你就别再转这个念头了吧,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管这桩事情了。提尔贝利给你布置了这个圈套。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个圈套吗?他随时都在盯着你,一心指望你上他的当。哼,他会落空的——至少有我在守着,那就没问题。赛利!”

“怎么?”

“无论你活多久,哪怕是一百年,你也别打听消息。答应我吧!”

“好吧。”他叹了一口气,很不情愿地说。

然后爱勒克又缓和下来,说道:

“别性急嘛。我们搞得很顺当,等一等不要紧,用不着忙。我们确有把握的小小收入随时都在增加。至少将来的话,我还没有一次估计错了——我们的财富老是成千成万地往上堆。这一州里还没有哪一家的境况像我们这样顺当哩。我们已经开始有过阔气生活的希望了。这你也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爱勒克,当然是这样。”

“那么你就感谢上帝对我们的安排,别再发愁了吧。你总不会相信没有他的帮助和指引,我们能够获得这些惊人的结果吧,是不是?”

赛利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呀,我想那是不行的。”然后他带着热情和赞赏的口气说:“可是,谈到买进涨价股票或是想个办法占占华尔街的便宜这类事情,要论脑子灵活,我看谁也赛不过你;我可不相信你还需要什么外场人帮忙,哪怕我希望我——”

“啊,快住嘴!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并没什么恶意,也不是对上帝不敬,可是你似乎只要一张嘴,就免不了说出一些吓死人的话来,叫人听了发抖。你老叫我提心吊胆。我老得为你担心,也为全家人担心。从前我是不怕打雷的,现在我听见你说这种话,我就——”

她的声音发颤,开始哭起来,她说不下去了。赛利一看这种情形,心里非常难受,于是把她抱在怀里,爱抚着她,安慰着她,答应改正自己的行为,还责备自己,怪懊悔地请求她原谅。他是诚心诚意的,他因自己说了那种话而感到遗憾,现在只要能弥补自己的过失,任何牺牲他都情愿承担。

于是他暗自把那桩事情深深地思量了很久,决计以后尽量注意自己的行为。答应改过是容易的,事实上他已经答应过了。可是这能有什么真正的好处,有什么长久的好处吗?不,这只能暂时有点效——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并且还很痛心地暗自承认了——

他不能实践诺言。必须想出一个比较有把握的更好的办法才行,这个办法他总算想出来了。他忍痛从他长期以来一个先令一个先令节省下来的存款里拿出一笔钱,在房子上安装了一个避雷针。

后来有一次,他的老毛病果然又发作了。

习惯创造的奇迹多么惊人啊!习惯的养成又是多么快和多么容易啊——

无论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习惯,还是那些使我们起根本变化的习惯,都是一样。如果我们偶然连续两夜在清早两点钟醒过来,我们就必须担心了,因为再出现这种现象,就可能使这种偶然的事情变成一种习惯;喝上一个月的酒——可是这些普遍的事实,我们都知道,不用多说了。

那个盖空中楼阁的习惯、做白日梦的习惯——

它发展得多快啊!这种习惯成为一种享乐。我们一有空闲,就赶快去受它的迷惑,沉溺在它的魔力之中,使它浸透我们的心灵,让我们自己陶醉于那些诱人的狂想中。那种作用多么惊人啊——可不是吗,我们的梦想生活和实际生活居然会互相混合、融化在一起,使人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这种变化发生得多么快、多么容易!

不久爱勒克就订阅了一份芝加哥的日报和《华尔街指南报》。她一个星期很用心地研究这两种报纸,特别着眼的是金融事业,她的专心程度和她在礼拜天读《圣经》一样。赛利发现她迈着迅速而稳重的大步,发展和扩大着她的天才和判断力,对预测和掌握实际市场和精神市场两方面的证券行情越来越内行了。他对她经营实际的股票生意所表现的胆量和勇气感到得意,对她进行精神上交易所采取的保守的谨慎态度也同样引以为豪。他发觉她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从来不会丧失理智。她运用她那非凡的勇气,对于现实的股票交易是喜欢投机的,可是她慎重地到此为止——她对其他的股票交易总是做长久打算。她对他解释说,她的策略是相当稳健而简单的:她在现实的股票生意方面所下的本钱是以投机为目的,而对精神上的股票交易却是以投资为宗旨;她对前者情愿冒点风险、碰碰运气,对后者却要做到“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