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手册(第2/4页)

艾达荷一定也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争执,因为在他回答我的话时,既没有故意去诋毁,也没有表现出恶意。

“噢,”他说,“这似乎是荷马·K·M[61]写的一本书。”

“荷马·K·M后面的姓是什么?”我问。

“哦,就只有荷马·K·M。”他说。

“你在说谎,”我有点儿生气了,觉得艾达荷在愚弄我,“没有人在书上这样子用缩写字母署名的。他总得有个姓呀,要么是荷马·K·M·斯普恩戴克,要么是荷马·K·M·麦克斯温尼,或者是荷马·K·M·琼斯。你为什么不会像一个正常人那么说,而非要像一头小牛咬掉晾在绳子上的衬衣下摆那样,把他后半截的姓咬掉呢?”

“我没有哄你,桑德,”艾达荷平静地说。“这是一本诗歌体裁的书,”他说,“是荷马·K·M写的。起初,我看不出它的好来,但是,读着读着,你渐渐地就被它吸引了。就是有人用两条毯子跟我换这本书,我也不会换的。”

“那就随你的意好了,”我说,“我想要的是头脑可以依凭的、对事实的客观的陈述,我在我抽到的这本书里发现出的,似乎正是这样的东西。”

“你所获得的,”艾达荷说,“只是数据而已,是世界上所存在的最低级的知识。他们会毒害你的头脑。我还是喜欢老K·M的推测方式。他似乎是一位葡萄酒的代理商。平时祝酒时,他总是说,‘闲来无事’,他似乎还有点儿愤世嫉俗。不过,他的嗜酒的习惯却消减了他的抱怨,起到了润滑的作用,即便是他最大的不满听起来也像是在邀请友人共饮一夸脱美酒。这太有诗意了,”艾达荷说,“我对你看的那本书不屑一顾,因为它是想要用尺寸来传达意义。在说到用自然的艺术来解释哲学的本质这一方面,老K·M就远远胜过了你那本书的作者,因为他只会讲什么条播机、地理位置,或是对什么做短评,或是一个人的胸围、年平均降水量等。”

我和艾达荷就这样打发着我们被困的这些日子。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们得到的激奋和喜悦都是来自对这两本书的阅读。这场暴风雪无疑使我们俩都增长了不少的知识和学问。当雪融化了的时候,要是你突然走到我面前问我,“桑德森·普拉特,如果想用铁皮铺房顶,铁皮的尺寸是二十乘二十八,铁皮的价钱是九块五毛钱一箱,那么,铺一平方英尺要花多少钱?”我的回答就会犹如闪电在铁锹把上以每秒十九万两千英里的速度传导那么快。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呢?你把你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在半夜叫醒,让他马上回答你,除了牙齿之外,人体身上一共有多少根骨头,或是问他内布拉斯加州议会投票要达到百分之多少才能推翻一项否决案,他能回答的了吗?不信,你就试试看。

至于艾达荷从他的那本诗歌集里得到了多少的益处,我就不太清楚了。艾达荷一开口就吹捧他的那位做葡萄酒代理商的作者。不过,我却对他的这个作者不太相信。

从艾达荷嘴里说出来的荷马·K·M的一些诗歌看,我倒觉得这位诗人像条狗,把生活当作拴在他尾巴上的铁皮罐。在他跑得累得要死的时候,他坐下来,吐着舌头,看着铁皮罐说:

“喔,好吧,既然甩不掉这个铁皮罐,那么,我们不如到街角的酒店里灌满了它,叫大家都为我干上一杯吧。”

此外,这位荷马·K·M好像还是个波斯人,我从未听说波斯人出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除了土耳其的毡毯和马耳他猫。

那年春天,我和艾达荷找到了一个可开采的金矿。我们有个习惯,就是一找到金矿马上出手,这样可以让资金快速周转。我们转让了采矿权,每人分得了八千美元,然后不知不觉地就游逛到了萨蒙河畔的一个叫罗萨的小城,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享受享受城里人的饭食,顺便把胡子刮掉。

罗萨不是矿镇。它坐落在山谷里,像乡下的镇子一样,它远离开了喧嚣和疾病。镇上有三英里的电车线路。我跟艾达荷整整一个星期坐着电车转悠,晚上就下榻在夕阳美景酒店。如今我们俩读了书,又走了不少的地方,所以很快就成了罗萨城里上流社会中的成员,常常被邀请出席最豪华最高品味的招待宴会。就是在这样的一次晚会上(在市政厅举行为消防队募捐的钢琴演奏会和吃鹌鹑比赛),我和艾达荷第一次认识了罗萨社交界的皇后德·奥蒙德·桑普森夫人。

桑普森夫人是个寡妇,拥有镇上唯一的一座二层楼的别墅。这楼被漆成了金黄色。不管你从哪个方位看过去,它都非常显眼,像星期五斋戒日爱尔兰人胡子上沾的蛋黄那么引人注目。除了我和艾达荷,镇上还有二十二个男人想要赢得桑普森夫人的芳心,想要住进到那幢黄色的房子里。

在乐谱和吃剩的鹌鹑碎骨被清扫出大厅以后,接下来在这里举行了舞会。二十三个追求者一起奔向桑普森夫人,想要邀请她跳两步舞。我没有去凑这热闹,只请求晚会结束后能送她回家。正是凭借着这一招,我占得了先机。

在回家的路上,桑普森夫人说:

“今天晚上的星星真明亮、真可爱,不是吗,普拉特先生?”

“就拿今晚的这些星星来说,”我回答,“它们是铆足了力气在发光发热的。你现在看到的那颗最大的星距离我们有六千六百万英里。它的光需要三十六年才能照到我们这里。如果你用十八英尺长的天文望远镜,你就能看到四千三百万颗这样的星星了,包括亮度为十三等的星。如果一颗这样的星现在陨灭了,你可以在以后的两千七百年里仍然看到它发出的光亮。”

“噢!”桑普森夫人说,“以前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我现在热极了!跳了这么多场舞,我身上都被汗水湿透了。”

“这种现象很容易解释,”我说,“当你知道你身上有两百万个汗腺在同时分泌汗液的时候。如果你把你的汗腺——其长度为四分之一英寸——都一个挨着一个地排列起来,它们的长度可以达到七英里。”

“天呀!”桑普森夫人说,“听你这么说,好像你是在描述一条灌溉的水渠一样,普拉特先生。你是如何获得这一切知识的呢?”

“靠观察,桑普森夫人,”我对她说,“在我游览各地的时候,我都在用心地看。”

“普拉特先生,”她说,“我一向尊重有学问的人。在这座多是恶棍和无知者而鲜有专家学者的城市里,能和你这样的一个有文化的人交谈,真是一件乐事。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来家里做客,我非常欢迎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