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4/6页)

“我仅仅用嘴唇皮沾了一点儿,就把那瓶酒交给他了。”说到这里,她呜的一声哭了起来。随后,她就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两眼瞪着卡萝尔问,“从前你喝过酒没有?”

“我喝过的,不过次数极少。这会儿我真恨不得喝上一口呢!此地这种冠冕堂皇的假正经,实在把我气坏了!”

弗恩听了这话,禁不住破涕为笑了。“我也巴不得喝一口呢!记得我这辈子好像只喝过三四次酒,顶多不超过五次吧。不过,但愿不要再一次碰上像博加特娘儿俩那样的活宝。唉,说实话,那瓶酒——多可怕的烈性威士忌——我甚至连碰都没有碰,要是甜酒的话,我倒是很爱喝的。那时,我觉得真开心。那座谷仓简直就像一个舞台——高大的椽木,黑洞洞的分隔开的牛栏,白铁皮灯笼下的光影摇曳不定,尽头有一架神秘的机器,那是一台切草机。我跟那些年轻帅气的农民子弟一块跳舞实在觉得带劲儿,他们不仅身体健壮,心眼儿也好,而且头脑还聪明得出奇呢。可是回头一看赛伊那副德性,我心里不由得又凉了半截。所以,我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在那个畜生那里喝过一滴酒。你说,是不是仅仅因为我心里想喝一点儿酒,上帝就马上来惩罚我了呢?”

“亲爱的弗恩呀,我想,惩罚你的大概是博加特太太这个凶神恶煞,也就是大街这个凶神恶煞!但是,所有一切大智大勇的人都已经起来进行反抗……尽管这个凶神恶煞要把我们杀死。”

那时,弗恩又一次跟那个年轻的农民子弟在一块跳舞,不一会儿又跟一个在大学里攻读农科的年轻姑娘说说谈谈,早就把赛伊忘得一干二净了。赛伊显然没有把那瓶酒归还人家。弗恩看到赛伊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他还不失时机地见了女孩子就做出种种令人作呕的丑态来,一会儿又大跳特跳快步舞。

她好说歹说,才算说服了赛伊跟她一起回家去。他就跟在她后面,一面吃吃地傻笑,一面还在乱跳什么快步舞。可是他一走出了谷仓大门,就跟她亲了嘴……

“从前我常常这样想,要是在舞会上让男士们跟你亲吻一下,该是多好玩!……”

但她一心在琢磨着,说什么也得先把他弄回家去,免得他动起武来跟人打架,所以对他跟她亲嘴的事好像就毫不在意了。多亏有一个庄稼人帮她一起把马车套好,这时横倒在车座上的赛伊早已鼾声大作了。谁知道马车还没有上路,他突然又醒过来了。一路上,他不是在呼噜呼噜地睡大觉,就是动手动脚拼命想跟她亲热。

“我的体力不用说比他差得多。我一面驾车,一面还要设法尽量跟他离得远远的,而坐的又是一辆东摇西晃的破马车!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与其说是一个年轻姑娘,不如说很像一个打杂的女佣人,不,我想,大概是我心里太害怕,所以当时有过什么感想,也就说不上来了。四下里一片漆黑,真吓人。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在回家的路上了。不过,说起来可也真不易。我不时跳下车来,去查看路标,而路上又是一片泥泞。我想划根火柴借个光,就只好从赛伊口袋里去拿火柴,这么一来他也跟着我下车,哪知道他从马车的踏级上掉进泥坑里,爬了起来以后还是一个劲儿跟我胡搅蛮缠。我简直害怕极了。我不由得动手打了他,而且打得真够呛。我一跳上车,就开走了,让他在马车后面拼命追赶,听到他在哇啦哇啦地哭着,活像一个小娃娃。我觉得他怪可怜的,就只好让他重新登上马车,可是一到了车上,他还不死心,马上又想——可是不管怎么说,反正我还是把他捎回家啦,一直送到门廊。博加特太太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唉,说起来也真可笑!博加特太太一见了我,就跟我说话,真是没完没了。可是赛伊嘴里仍然在大口大口地吐白沫,我心里却老在揣摩着,‘这会儿我还得把车子送还马车行,真不知道车行掌柜睡了没有?’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把车子送还了马车行。不一会儿我又回到了自己房里。哪知道我给房门上了锁,博加特太太还在房门外面唠唠叨叨个没完。原来她一直伫立在那儿对我破口大骂,说了许许多多不堪入耳的话,还一面使劲儿乱拧门把手,直拧得门把手嘎嘎作响。这时候,我听见赛伊还在后面院子里乱嚷嚷,显然是在呕吐。我觉得不管是哪一个男人,我这辈子说什么也不想嫁人了。哪知道,到了今天她干脆就把我赶走了。整整一个早上,我说的话她就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听的只是赛伊的一面之词。我想,这会儿他大概不再头痛了吧。恐怕是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就认为:这事前前后后真算得上是个天大的玩笑呢。我想,这会儿他正在镇上到处大吹大擂,夸耀他的‘胜利归来’。你是了解我的——哦,是的,你不是真的了解我吗?我真的要躲得远远的!可是,我真不敢设想我还有什么脸儿回学校去。人们都说,我们乡村小镇上的孩子们都能受到良好教育,可是,我委实不敢相信这会儿我自己躺在这里,就像现在这样向你哭诉。当然咯,我更不敢相信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唉,说来也真怪:昨天晚上我把衣服一脱下来,就发现衣服全被烂泥弄脏了。那是一套很漂亮的衣服,我心里可喜欢呢,不用说,为了它,我还大哭了一场。好吧,反正就不提它了!可是,我回头又发现自己的白色长筒丝袜不知怎么的也全被扯破了,我心里纳闷,真不知道是我下车去察看路标时被荆棘扎破的,还是在我跟赛伊搏斗时被他的手指甲抓破的?”

萨姆·克拉克现任戈镇中学董事会的董事长。他听了卡萝尔所讲的弗恩的事以后,似乎深表同情,连坐在旁边的克拉克太太也低声嘀咕着说:“唉,实在太倒霉了。”卡萝尔正要把话说下去,冷不防被克拉克太太给打断了:“亲爱的卡萝尔呀,你对那些‘虔诚’的人说话不要太刻薄啦。咱们镇上有许多真心诚意遵守教规的基督徒,说真的,他们都是宽宏大量的,比方说,钱普·佩里夫妇就是那样。”

“是的,我知道。可惜像这样一心支持教会的好人,在各个教会里已经够多的了。”

卡萝尔话音刚落,克拉克太太又喃喃自语道:“可怜的姑娘呀,她讲的全是实话,当然咯,我一点儿都不怀疑。”萨姆也在咕噜咕噜地说:“是啊,当然咯,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只怪马林斯小姐年纪太轻,粗心大意呗。咱们镇上除了博加特大娘以外,人人都知道赛伊是个啥东西。马林斯小姐会跟他一块儿去,你们说,她傻不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