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镜花水月(一)

黑暗, 黑暗,眼睛所能看到都的是一片漆黑。

好像此刻正漂浮于几千英尺之下的未知海域, 周围无光也无声, 寂静的被万千世界抛之脑后。她茫然地伸出手, 想要往水面上游,力气却如同被抽光了一般只能无助地吐出气泡。手脚冰凉, 四肢无力,胸口好像裹着一块冰,就连心脏的脉冲都暖不起来。

隔着千米的水层,她模糊地看见一处小小的光点。那光很小很小的一团,只有指甲盖大小, 可这确实是她在这样的深海下所能触碰到的全部了。她奋力地调转身躯, 向着那光点游去,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危急时刻爆发的求生意志过于强烈, 还是生物本能的向光性,那之前束缚住她的无力感竟然在慢慢消失。

她舒展着四肢猛地向前一扑,身体好像就这样飞了起来。

光团随着她的接近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闪出一抹干净的蓝光。

她惊讶的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冰块, 就好像是被人完完整整地从冰山某处撬下来一样,尖锐的冰菱被打磨的宛如镜面。

不知为何,似乎是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吸引着她过去。她尚未清醒的神志被那股力量所蒙蔽,听话地游到冰晶的最前方,双手紧贴在微凉的镜面上。

有人在那冰晶之中沉睡。

那张脸是——

纲吉猛地睁开双眼,止不住地捂住胸口剧烈喘气。那诡异的梦境真实的就好像确实存在过一般, 她甚至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千米水压之下将人碾成碎片的压力,肺部疼痛的好似有人拿着刀子往里面搅。

——肺?

她瞬间想起来自己在意识模糊之前发生的事,她和里包恩好不容易打败了rider却遇到了顶着一副壳子的十年后的六道骸。Saber受不了玉藻前的言语陷阱险些发狂,她想要阻止却被那个六道骸用三叉戟刺了一个透心凉。

她也曾经和夏马尔学过一些急救方式和人体构造,因此她很清楚,三叉戟的确刺穿了她的肺叶,就算不至于当场毙命也绝对是致命伤。

纲吉无助地眨了眨眼,扯开自己的衣服领子向下看,意外的发现——肺部那片的皮肤白皙光滑,一点疤痕都没有看到。

这是怎么回事?

她缩了缩拳头,感受到手掌下温软丝滑的触感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是在一个豪华的房间里。这房间的装修和她卧室很像,梳妆台摆放的位置、床头的朝向、窗户的设计等基本构造更是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细节上的配色了,这屋子搭配的极为奇怪,好像是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清新淡雅的乳白、淡蓝,另一部分却是浓墨重彩的靛青、深红。

两种色调毫不妥协地互相对峙着,却又在某些地方柔和地融为一起,产生漂亮的反差色。

也不知道是说设计师标新立异还是精神分裂。

纲吉掀开丝绸被子,翻身跳下床,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刻意像是猫儿那样不出声。现在敌我不明,与其不管不顾地大声喊人求救,不如先自己熟悉环境,就算待会打起来了也方便逃跑。

她快步走到窗前向外看,窗外的景色让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楼下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和向日葵,两种本不该同时盛开的花朵如今却美的交相呼应。向日葵的花盘正朝着窗户的方向,纲吉一抬眼便能看到微微舒展的花瓣上跳动着亮眼柔软的光芒。薰衣草倒是没有向日葵那么大颗,只是被风吹起时,轻飘飘的花瓣会漾起艳丽的海。

纲吉听到窗外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声,是熟悉的卷舌音却不是意大利语。她又探着头,把耳朵贴在玻璃上仔细地听了听,这才勉强听出了语种。

法语,薰衣草,还有周边环境的建筑风格。

女首领在脑子里疯狂过滤着魔鬼家庭教师硬塞给她的各地人文风情介绍,当时说是方便她和各国的首领交谈用,却没有想到竟然会用到这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在法国,确切一点,就是在普罗旺斯。

她到底是怎么在濒死状态被人毫无知觉地从日本送到法国的?

纲吉抿了抿嘴,小心地伸出手臂将窗户推开一个缝,确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后,便一条腿支着身体,一条腿半跪着在窗台上,暗自蓄力,准备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多亏了拉尔的魔鬼训练,如今就算是不在死气状态,她也能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到的极限运动了,虽然依旧比不得云雀这类的大Boss,跳个窗户总是没问题的。

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女首领暗暗下定决心。

“你在干什么?”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纲吉一个腿抖,半个身子往前一栽,差点直接摔出去。重心骤然改变让她很难掌握好平衡,在脸砸在二楼外的水泥地上和砸在房间里的毛毯上之间,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

她紧闭着眼,本以为会摔个正着,不想却在半空中被人给抱住了,用不大温柔的手法抱在怀里,揽着她肩膀的手掌狠狠地压了一下她散落下的头发,扯得她头皮疼的要命。

“嗷。”她吃痛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来人的手立刻松了下来,过了几秒,还略显僵硬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动作与其说是在安慰人,不如说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她的软毛。

“抱歉。”

纲吉闻言眨了眨眼,有点懵逼地看着高了她不止一头的男人,甚至还拿手揉了两下:“你说什么?”

“抱歉啊。”男人重复了一遍,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他见着纲吉惊讶到近乎空白的表情也愣了下,漂亮的眉头微微一蹙,手指捏着下巴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微沉:“不是沢田纲吉。”

“啊?”纲吉心说这什么情况,我觉得你是假的,结果你觉得我是假的,那咱们俩到底谁是假的。

——等下,如果这是六道骸搞出来的鬼的话,那他惊讶个什么劲?

“你是……”六道骸又看了她一会,想了想才道:“十年前的沢田纲吉?”

十年前?

她又穿越了?

纲吉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六道骸,那人依旧和之前一个样子,小脸比女孩子还小一圈,鼻粱挺拔,眼窝微微下陷,轮廓是那种介于深邃与柔和之间的精致。她其实一直觉得六道骸不是纯种的高加索人,估计有一点东方的血统,所以五官比起大多数欧洲人都更加小巧漂亮。

这张脸她平时生活中见过、梦里也见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是如果十年过去了,他还是这张脸,那就不大对了吧?

难道这人都不会老么?

似乎是看穿了纲吉的想法,六道骸轻笑了一声,开口道:“幻术师可不会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