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第4/5页)

郗彻本就心神慌乱,如今被父亲逼问,更是守不住秘密。

郗彻冲到门外,对守在门边的仆役道:“父亲有话和我说,你们都站得远些,守着回廊口,有人过来立刻禀告。不管谁来都要禀告,祖父、阿母、阿弟、小妹……无论是谁,记住了吗?”

吩咐完仆役,郗彻又把父亲拉到屏风后面,离门窗更远,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到。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伯父说,他曾跟随桓大司马谋逆。”

“什么?”

“嘘!嘘!”郗彻一把捂住他爹的嘴,“轻声!轻声!”

素日克己复礼的郗融都忘了礼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大兄可是朝廷重臣,深受皇恩啊!……怪不得,怪不得桓大司马一死,大兄立刻辞官,我还以为是因为守孝。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明明大兄辞官在前,阿母病逝在后。”

郗融拍着大腿自言自语,他现在也一片混乱。

看着被自己一句话把老爹说懵了,郗彻莫名淡定下来。这种大事一个人背负太难,现在父亲知道了,自然是父亲挑担子,与他无关了。

此时,郗彻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雨水淋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分不清汗水雨水,下摆也在滴水。

“你去哪儿?”郗融一把抓住转身的郗彻。

“换,换衣服啊。”郗彻结巴。

“不,你告诉我,你听到多少,一字不漏告诉我!”郗融紧紧抓着儿子,痛得郗彻咧嘴。“还不快说!”

“我说,我说。”郗彻不讲究缩到地上,把自己如何去请安发现无人值守,站在门边听说了多少,一一复述。

“这件事谁也不能说,明白吗?”郗融紧紧盯着儿子,生怕他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父亲放心,儿明白的。附逆是大罪,说出去,咱们郗家都要遭殃。桓大司马操纵废立,逼迫先帝赐九锡。生死操纵他人之手,这才使得先帝忧愤而亡。如今在位的可是先帝亲子,和前些年过继来的不一样,儿子懂的。”

“不,你不明白,是谁都不能说。祖父不能说,你母亲也不能说,你的弟妹们、同窗好友,谁都不行!”

“母亲口风不严,弟弟妹妹们年纪小,我明白,可为什么不告诉祖父。祖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若是早日知道,也早日把这事儿圆过去,消了咱们家的隐患啊。”

“怎么说?说你是如何知道这等机密消息的?嗯?”郗融语调上挑,嗯得一声拖得长长的。

在责问声中国,郗彻又一次红了脸。“我,我偷听,不是有意的。”

“窥探尊长居所,窃听秘闻,中伤长辈,离间父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的名声要不要了?你可是郗家长孙!”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那我该怎么办?阿父?”

“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柔声引诱。

“可是,万一事发,祖父没有防备,咱家怎么办?终究是隐患啊!”郗彻着急,他自懂事以来,就被教导以家族为先,如今却要坐视家族蒙难,他做不到!

“隐患,暗疾矣。你要把暗疾挑明成重病吗?你祖父一片丹心,忠于朝廷,是何等自得忠臣孝子之家。你若把这事捅出去,就是让祖父和大伯反目成仇。谋逆啊,你是让父杀子,还是子憎父?”

“书中不是这么教的。直道而行,直言相谏。所谓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又诤子,不败其家。我该告诉祖父的!”

郗融幽幽一叹,“书中可有教过你,亲亲相隐,为了长辈,保守秘密,懂吗?”

“可是……”

“懂吗!”郗融厉声呵斥。

郗彻条件反射答道:“懂了。”

“你也不必担心隐患,为父会办妥的。”

“父亲,您有办法?”郗彻眼睛亮起来,若是有不惊动长辈消除隐患的办法自然最好。

郗融微笑颔首,“好了,快去沐浴更衣吧。我吩咐厨房上一碗姜汤,喝下睡一觉,若是着凉,明日我叫府医来。”

“阿嚏——”人啊,说不得。刚说着凉,郗彻就应景打了个喷嚏。

郗融挥手让儿子去洗漱,自己却沉下脸色,快步走出院子。“来人,去厨房要一碗姜汤来,再给小郎备热汤新衣。”

“郎君,小的这就去办,厨房一直留着火呢。”

“哎,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喜欢听雨。不好好在花园亭子里待着,非要冒雨跑回来,摔了一身泥。”

“郎君勿忧,小郎还小呢。”

“小什么小,姜汤来了你看着他喝下去,谨防他怕辣不喝。”郗融一边和仆人闲聊,一边往外走。

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一身黑色衣裳,带了兜帽披风,郗融又往走。

“还下着雨呢,你往哪儿去?”李氏忙问。

“今夜雨打芭蕉,犹如翠珠落玉盘,声声动听,我去园中听雨。”郗融捋着山羊须,望着院外雨幕,好似心神都在这动人的自然之景上,十分有名士风范。

“雨有什么好听的?罢了,罢了,去吧。记得带伞!”李氏从后面追上,递了伞给郗融,回头嘀咕道:“名士风流,生病就真风流了!”

郗融撑着伞,沿着儿子跑回来的路重走一回,把有可能暴露郗彻今日行踪的小细节都一一掩藏在雨幕中。

最后,郗融撑着伞站在大兄院外回廊下躲雨,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顶着蓑衣跑过来。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二郎君安。”女婢们见郗融在,吓得立刻禁声,恭敬福礼。

“大兄院门口为何无人值守,你们到哪里去了,若是有人来了,无人通禀,岂不失礼。”

“二郎君恕罪,婢子们帮忙收衣服去了。今日雨大,不曾有人来访……”

“哼!”

领头的婢女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二郎君也是人啊。

周氏服侍郗超睡下,听得外面有动静,沿着回廊出来,笑问:“二弟来了,快请屋里坐。”

“嫂嫂。”郗融行礼,躬身道:“今夜雨丝如幕,小弟心随意动出来听雨。走到门前,却见无一人值守,怕有婢女怠慢,方才出声询问。”

“二弟有心了。今夜你大哥醉酒歇下了,这些小丫头站着也无事,打发她们去各处帮忙也好。这雨来得急,家里各处都忙乱着呢。多谢二弟费心,咱们家里不讲究这些虚礼。雨大,快些屋里坐。”周氏笑得温柔,二弟长于文才,为人端方,并无坏心。

果然,郗融又一作揖,“嫂嫂想得周到,是小弟莽撞了。雨夜寒凉,请嫂嫂早些歇息,小弟告退。”

周氏目送郗融走入雨中,自回屋中不提。

而郗融在雨夜中逛了半天园子,回到大儿子的院中,招守在房门口的小厮来问:“你们小郎睡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