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暮色和高树(第2/4页)

队伍正前方的矮灌木丛哗啦一声被撞开了。孩子们发狂地从野猪小道上逃开来,他们在藤蔓中爬呀叫呀。拉尔夫看见杰克被别人的手肘推到一边,并倒在地上。随即有一个东西沿着野猪的小道径直朝他跳着冲来,它獠牙闪闪,发出恫吓的哼哼声。拉尔夫感到自己能冷静地算出距离瞄准目标。野公猪到了只有五码开外,拉尔夫把手中那根笨拙的尖木棒掷过去,看着尖木棒打中了野猪的大鼻子,还在那上面挂了片刻。野公猪的叫声变了,开始尖声地急叫起来,它猛地朝旁边折进了浓密的树丛。野猪出没的小道上又挤满了尖声叫喊的孩子们,杰克奔了回来,拨弄着矮树丛。

“穿过这儿——”

“它可会要咱们的命哩!”

“我说是穿过这儿——”

野公猪挣扎着狂奔而去。他们发现还有一条野猪通道,同第一条羊肠小道相互平行,杰克忙顺着道跑开了。拉尔夫又是吃惊,又是担心,又是自豪。

“我投中了!长矛扎了进去——”

接着他们出乎意料地追到了海边的一块开阔地。杰克在光秃秃的岩石上搜寻着,看上去很焦急。

“野猪跑了。”

“我投中了。”拉尔夫又说,“长矛扎进一点。”

他感到需要有人证实一下。

“你没看到我投吗?”

莫里斯点点头。

“我看到你投的。正扎在猪鼻上——嗖的一声!”

拉尔夫兴奋地继续往下讲:

“我确实投中了。长矛扎了进去。我把它刺伤了!”

拉尔夫得到孩子们新的尊敬,心里很得意。他感到打猎毕竟是件好事。

“我狠狠地把它扎了一下。我想那就是野兽!”

杰克回来了。

“那不是野兽,那是头野公猪。”

“我打中了它。”

“你为什么不抓住它呢?我尽力——”

拉尔夫的话音高起来。

“可那是头野公猪呢!”

杰克蓦地涨红了脸。

“你说它会要我们的命。为什么你急急忙忙要投呢?为什么你不等一会呢?”

杰克伸出手臂。

“瞧瞧。”

他翻出左前臂给大伙儿看。手臂的外侧是一道口子;虽然不大,但是血淋淋的。

“这是野公猪用獠牙挑的。我来不及把长矛扎进去。”

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杰克身上。

“那是伤口,”西蒙说道,“你应该像贝伦加利亚[3]那样吮吸伤口的血。”

杰克吮吸着伤口。

“我打中它了,”拉尔夫怒气冲冲地说。“我用长矛扎中的,我把野公猪刺伤了。”

他力图再引起他们的注意。

“野公猪沿着小路奔来。我就像这样一掷——”

罗伯特朝他吼着。拉尔夫跟他玩起来,大家都笑了,一会儿他们都用长矛去刺罗伯特,而罗伯特模仿猪的样子到处乱窜。

杰克叫喊道:

“拉开圈子!”

一伙孩子占好位置,围起圈子。罗伯特模仿着猪吓得吱喳乱叫的声音,接着却真的痛得直叫起来。

“哦!别打了!你们把我打痛了!”

罗伯特在他们当中慌不择路地乱逃,一支长矛柄砸在他背上。

“逮住他!”

他们抓住他的手臂和腿部。拉尔夫欣喜若狂,忘乎所以,一把抢过埃里克的长矛,猛戳罗伯特。

“宰了他!宰了他!”

与此同时,罗伯特尖声地叫,狂蹦乱跳地拼命挣扎。杰克揪住了他的头发,挥舞着刀子。杰克背后是罗杰,正抢上前来。孩子们齐声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响,就像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就像接近了跳舞和打猎的尾声。

“杀野猪哟!割喉咙哟!杀野猪哟!狠狠揍哟!”

拉尔夫也抢着凑上前去,去拧一把此刻没有防卫能力的褐色的肉。紧拧和加以伤害的欲望主宰了一切。

杰克的臂膀往下一沉;上下起伏的一圈孩子欢呼着,装着喊出野猪临死的惨叫。随后他们安静了,躺下来,喘着粗气,倾听着罗伯特惊恐的啜泣。他用脏手臂擦着面孔,竭力爬起来。

“嗳哟,我的屁股呀!”

罗伯特懊悔地揉着臀部,杰克滚了过来。

“这样玩真带劲。”

“只是玩玩,”拉尔夫不安地说道。“有一次我打橄榄球也痛得很厉害。”

“咱们该弄一面鼓,”莫里斯说,“那玩起来就更像样了。”

拉尔夫瞧瞧他。

“怎么像样呢?”

“我不晓得。我认为,要火堆,还要有面鼓,可以用鼓打拍子。”

“要有一头野猪,”罗杰说,“就像真正的打猎一样。”

“或者谁来装扮一下,”杰克说。“可以找个人打扮得像头野猪,然后他可以扮演起来——你晓得,假装把我撞倒,如此,等等——”

“要有一头真的野猪,”罗伯特说,一面还在摸着臀部,“因为要把它宰了。”

“用个小家伙试试,”杰克说,大伙儿哄地笑了。拉尔夫端坐起来。

“嘿,用这个速度是找不到咱们要找的东西的。”

他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急忙套上破衣烂衫。

拉尔夫看着杰克。

“该上山了。”

“咱们要不要在天黑以前赶回到猪崽子那儿去呢?”莫里斯问道。

双胞胎就像一个人似的点着头。

“对,说得对呀。咱们早上再来爬吧。”

拉尔夫放眼远眺大海。

“咱们得再把火堆点着。”

“没有猪崽子的眼镜,”杰克说,“所以生不了火。”

“咱们可以搞清山上有没有东西。”

莫里斯犹豫不决地开了口,又不想要让人以为他好像是个懦夫。

“要是野兽在那山头上呢?”

杰克挥舞着长矛。

“咱们把它宰了。”

太阳仿佛冷却了一些。杰克拿着长矛乱刺乱捅。

“还等着干吗?”

“我猜,”拉尔夫说,“要是咱们继续这样沿着海边走,就会走到生火那地点的下方,然后咱们再爬山。”

杰克再一次领着他们沿着一退一涨的,令人眼花的大海往前走着。

拉尔夫再一次做起白日梦来,他脚步灵巧地避开小路上的障碍。然而到这儿,他的脚步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灵巧。因为大部分的路程孩子们被迫直下到海边的光岩石处,他们不得不在岩石边和林木茂盛的黑的森林之间侧身慢走。一座座小陡壁需要攀登,有的简直就当作是前进的道路,在长长的之字形攀爬中,任何人都得手脚并用才行。他们到处都要爬过被海浪打湿的岩石,跳过海水退后留下的清澈的小水潭。孩子们碰上了一道把狭窄的岸坡隔开,防御工事似的海沟。海沟仿佛是没有底的,他们畏惧地俯看着海水汩汩的黑洞洞的裂缝。随即海浪又冲了回来,在他们面前,海沟里的海水翻腾着,浪花四溅,正好溅到藤蔓里,孩子们身上弄湿了,口中尖声叫唤。他们尝试着穿越森林,可森林密密层层,交织缠绕得就像鸟窝似的。末了他们只得等海水退时一个接一个跳过去;即使这样,有些孩子还是又一次淋得湿透。之后的山岩仿佛越来越难以通过,因此他们只好暂时坐下歇一会儿,好让一身破衣烂衫干一干,他们注视着慢慢地越过海岛的一排排轮廓清晰的巨浪。一群欢快的小鸟像昆虫似的飞来飞去,在小鸟出入的地方,他们又找到了野果。拉尔夫说他们走得太慢了。他自己爬上了一棵大树,拨开枝叶茂盛的树冠,看到四四方方的山头似乎还是老远的。然后他们就沿着山岩急匆匆地赶起路来,不料罗伯特的膝盖却被割伤了,伤得不轻,大家这才认识到,如果要想不出事,这条小路就必须慢慢地爬。此后他们就像是在爬一座险峻的山岭那样往前挪着,直爬到山岩形成了一道无法攀登的悬崖绝壁,突出在绝壁之上的是难以对付的丛林,整块山岩则直落到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