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超凶

“王君她妈——!”

吊着嗓子的一声呼喊,王君妈立马放下怀中纳一半的鞋底,往老宋家走去。

十多分钟再回来,郁色分明。

河边五七个洗衣做鞋的妇女,你瞧我我瞧你的交换眼色,不说话。

“王君考得怎么样?多少分?”耐不住性子要追问的,是宋婷婷的妈宋菇。

一个村子芝麻大,一家的事百家传,没两天还能传到十里八乡去。王君妈心知瞒不住,便淡淡苦笑一下:“两百多。”

“两百多少?”

“又不是你的女儿,要你操心问这么细!”

林雪春手中揉搓着衣物,眼皮不动嘴皮动,甩出一句便叫宋菇老半天接不上话。

只得哼了一声:“问问还不成了?”

老宋是全村子最殷实的人家,住着两层楼的平房。家里头装着水龙头和厕所,还有电话和自行车。

宋菇得罪不起,林雪春的快嘴也得罪不起。妇女们心中有一把小小的秤,发觉她俩轻重难分,纷纷上阵打圆场。

“多大点事,值得你俩吵嘴。”

“就是。”

“要我说,君儿三五百分都不妨事。”妇女朝王君妈挤眉弄眼:“上回王君爸说了,找对人送对礼,闺女哪能没地儿上高中呢?”

王君妈但笑不语,手里的针用了几分力气,把层层鞋底想成自家男人的上下嘴皮。一阵又一阵,把它给缝得严严实实,省得什么话一股脑儿往外说。

“菇儿,婷婷来的电话——!”

“来了妈!”

宋菇小步踩得飞快,一晃便没了影子。

“哎哎,你们说婷婷能有多少分?”妇女爱唠嗑,抓住一茬唠一茬。

“少说五百分,上回足足的五百六十分呢!”

“那我家儿子说了,会考试卷简单得很。他瞎摸耗子,都比平日高出百来分。”

你儿子平日多少分?

三十还是五十?

身旁妇女不好拆台,面上扫一眼林雪春,“雪春,你怎么不说说?”

“说什么?”

“阿汀会考有多少?是不是四百?你估摸着,这回大考有多少?”

林雪春还是那句话:“问那么细做什么?”

她正烦着。

万一阿汀考不着高中,日后怎么办?难道要叫这个娇娇女随着自己下田干活,嫁给庄稼汉过一辈子么?

满肚子胡思乱想,哪里有空与她们说道。

“宋菇怎么还不回来?”

“不是婷婷分太高,乐晕过去了吧?”

说人人到,远远一抹风姿绰约的身形过来了。

妇女们定睛一看,疑惑:“这宋菇怎么换了身衣服?”

“这走路的样儿都变了,蛇妖似的扭摆。”有人模仿着她浑身无骨的模样。

王君妈扭头对林雪春小声说:“你且等着,保准贬咱俩几句。”

林雪春嗤笑:“她敢?”

宋菇慢慢走近了,一身粗布农活的衣裳,换成明晃晃的的确良白衬衫,下身一条碎花的裙子。打趣问她做什么打扮成这幅样子,便说一会儿要带婷婷去爷爷奶奶家,报喜。

“婷婷分数怎样?”

宋菇的目光从王君妈、林雪春的面上划过去,摆摆手:“没多少,婷婷那丫头遇事儿容易紧张,没发挥好。”

文绉绉的话语她们听不来,只管捧着:“瞎说,婷婷再怎么考,也有全校前几吧?”

“我儿子说会考和中考合在一块儿看,依婷婷的五百六十分,这回考三百分也有的高中上吧?”

“到底多少分,弄得我心里猫抓似的!”

“说说呗?”

宋忆推辞三四回,终于松口:“四百分。”

话落立即做补充:“婷婷说了,这回英语试卷太难,城里小孩都嚷嚷着难。她不小心丢分给丢多了,因为这四百分,打电话还抹眼泪呢。”

“好歹班级前五,段里前十,有什么好哭的?”

“这孩子就是这样,打小用功,其实家里谁会说她不好?真不知道她性子像谁,我和我家那个,都没有这把钻牛角尖的劲头的。”

宋菇一面得意,一面压着得意故作无奈。

说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还不忘去拍拍王君她妈的肩膀:“我家婷婷四百分,比会考掉了一百五十分。仔细算算,王君两百分不算差。”

再对林雪春划出一抹笑:“嫂子你也别太操心,指不定阿汀走运,拿个三百分。”

假惺惺。

林雪春翻大白眼,听到婆婆叫自己。

阿汀成绩来了!

林雪春面无喜怒的去,又面无喜怒回,任由怎么看,都无法看出阿汀的分数如何。

不过大伙儿都知道,阿汀不是读书的料。

宋菇露出关心的表情:“孩子尽力就行。嫂子你别打骂孩子,这事急也急不得……”

没被狠狠反驳回来,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宋忆笃定阿汀没几个分,愈发没完没了地显摆自己的‘育女经’。

林雪春自顾自用木头棒槌,捶打着一团被子。忽然扭头问王君妈:“总分六百?”

王君妈点头。

“这次考试难吧?宋婷婷也就四百分。”

什么叫也就四百分?

你家阿汀这辈子都考不着婷婷的四百分!

宋菇脸色不爽快,几欲发怒。

身旁的妇女好奇不已,连声追问:“阿汀多少分?听你这意思,难不成比婷婷还高?!”

“没多少。”

林雪春洗把手,来回掂量着鞋板,由衷感叹:“你这鞋底纳得不错,结实!”

话锋一转:“五百多而已,不怎么样。”

怎么可能?!

林雪春还是和王君妈说话:“我鞋底老做不好,针使得不利索,要不挑个空档儿教教我?”

又摇头感叹:“五百多,全班第一也还行。”

王君妈一点就通,“主要看段排名。”

“凑合。”林雪春啧了一声:“也是第一。”

“其他村办学校呢?”

“她班主任说没有更高的。”

“县城那边?”

“还不知道。”

林雪春又慢悠悠捶起被单,“死丫头前几天老说要为我争口气,我当她白天说梦话,没想到来这出。不过县状元我也不指望,有县城重点高中就行。”

她们每多说一句,宋菇的脸色便白一层。猛地站起身来,大喊一句‘我不信’。

她死死瞪着林雪春,“阿汀怎么考的比婷婷好?你少睁着眼睛说瞎话!”

姑嫂私下的斗争由来已久,自打姑娘起延续到结婚后。更因为长辈的偏心而愈演愈烈。

上次丫头间的打闹,阿汀满头的血,公公硬是护着宋菇母女。整整半个月,除了婆婆没一个问过阿汀究竟好不好,更别提赔礼道歉,或是出钱送医院。

这一大一小都是没良心的货!

林雪春忍气吞声许久,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做不来以德报怨的活儿,她是睚眦必报的坏女人,必定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