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火车上的男人(第2/4页)

孩子父亲拼命扒开他们的手指,但扒掉一根又上来五根,扒掉一只又爬过来一双。

恶徒冷酷无情,比八爪章鱼更难缠。他红了眼睛,发狠地咬他们手指,恨不得把他们嚼断了扔到火车底下扎死。

求天不应叫地不灵,人人全力护着自家的家当,没人有空搭把手,整座车厢犹如人间炼狱。

这回完了。

走趟娘家要是把心肝儿子丢了,干脆死了算了。

夫妻俩满心的绝望,刹那间连同生共死的念头都冒出来。

冷不防身边冒出个年轻姑娘,青葱手指握着钢笔,稍一犹豫便扎向外头的脏手。

“啊!”

有人吃疼地收回手。

男人见状更加把劲儿地抓挠咬打,女人则是哭着喊着:“好心姑娘帮帮忙,求你搭把手,大姐这辈子记得你的恩情,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阿汀心里七上八下的,脑袋有点空,下意识又扎向别的手。

那头宋敬冬把东西一放,也来帮忙。

短短的两分钟好像过了两个世纪,四人八手竭尽全力,眼看着就要把背篓解救下来,万万没想到,外头男人一嗓子叫道:“你们抓那个,我抓这个!”

话落,粗糙丑陋的手一把攥住阿汀。

越来越多的手仿佛深渊里探出,纷纷攀上小臂,他们使劲儿把她往外拉。多水嫩一个年轻小姑娘,转手倒腾能卖出不少钱哩。

“阿汀!”

“放手!”

宋敬冬转而帮这边,那边孩子又落入贼手,稚嫩脸蛋被抓出横七竖八的伤,嘶哑地哭嚎。

阿汀竭力抵抗着,奈何力气小,人又轻,手肘已被拉出窗沿。

怎么办呢?

停站时间什么时候到,车什么时候才开?

脑袋里乱糟糟闪过各种想法,很荒诞的想起曾经经历过的一幕:飒飒摇曳的树叶、面目狰狞的男人。她被打得头破血流,小小伙伴们咫尺天涯,只有他从天而降,救了她。

陆珣。

更荒诞的想起这个名字,心头五分的温暖五分的冰冷。

毕竟他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一个陆珣出现在生死边缘,现在只能靠自己而已。

钢笔被打落,阿汀四处寻找新的武器,手又被拖出去一截。

正在这个时刻,身后贴上一具结实的身躯,一只有力的手掌扣住她的腰。

谁?

来不及认真的疑惑,那人的手出现在视线里。白净,修长,指骨分明。

指甲边缘修得干净漂亮,泛着淡淡色泽,青筋蛰伏在薄薄的一层皮肉下。就是这只养尊处优的手,尖削小指拨开折叠的刀,在手上打个转儿,干脆利落扎进另一只手里。

啊……

言语被剥夺了,这扇小窗里外一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啜泣都停下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贴着骨头缝隙,自手底下探出小尖。

滴答。

血落在地上,晕开深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幸中招的男人扑通跪地,抖着手惨叫。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离开B站,在该站台下车的旅客请尽快携带行李……”

火车准备起航,外头的人再度蠢蠢欲动,于是那只手又动了。

它握住刀柄,迅速而轻巧将血淋淋的刀身拔了出来,很随意挑中另外一只手,再扎进去。血珠飞溅到阿汀纤长的睫毛上,眼前万物蒙上淡红。

阿汀迟钝的、微微的仰起头,只能望见他整洁的下巴,睫毛根根分明。

*

呜——

火车缓缓启动,劫匪最后纠缠一番,瞅准当儿收回手。小有收获的恶徒连忙抱着东西跑路,两手空空的便转身大肆哄抢。

外头上演正宗的黑吃黑,车里已是一片狼藉。

满地碎玻璃无处下脚,劫后余生的人们惊魂未定。孩子父亲瘫坐在座位上,孩子母亲搂着孩子轻声安慰。

搭在腰边的手根根松开,阿汀后知后觉回过头去,只有一个冷淡的背影对着她。

穿的是深灰色的西装,肩背宽阔。手掌垂落在身侧,捏着折叠刀不紧不慢的把玩,弄得满手猩红。

阿汀想追上去说声谢谢,却被哥哥拉住胳膊。

“有没有事?”

阿汀摇摇头。

确认小姑娘没事后,宋敬冬难得板起脸,眼中浮着几分薄怒:“知不知道被拖出去会怎样?年轻小姑娘被卖到脏地方去,别说哭,想死都死不掉。”

他是真的生气了。

小丫头长得水灵性情温和,这是好事。她自有一份纯粹的良善,也是好事。至少村里长辈小辈喜爱得紧,每逢见面便夸得天上地下,仿佛天仙下凡。

但出门在外稍有差池,这份漂亮善良,反而能把她送进万劫不复中。

“就你没头没脑敢逞能,妈要是在这,当场能打断你的腿!”

宋敬冬咬字重重的。

日常反应温吞,关键时候又全靠直觉行动。阿汀也承认自己有时‘做事不过脑子’,完全没有仔细思量其中的危险,更没考虑后果。

要是没有好心人帮忙,今天真不知能闹成什么样。放着她不说,负责照料她的哥哥下辈子得活在自责之中,失去过孩子的爸妈,恐怕会一蹶不振。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真的不这样了。”

阿汀低下头去认错,拉着他非常小声的恳求:“我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家里啊?”

还是乖乖的,软绵绵的,两只眼睛澄澈犹如初生的小鹿。

她根本没有长大过。

面对光长岁数不长世故的妹妹,宋敬冬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陆珣毫无预兆的离开,摧毁了她们的成长约定。于是剩下她在原地静静等着,连应有的‘成长’,都被她抛在脑后。

就这样保持着十五岁的懵懂,跌跌撞撞走到十八岁,也许还在固执的找他。

哎。

作哥哥的无奈叹气,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结果被夫妻俩扑通跪在眼前。

“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们的不好,是我们没看好小孩,差点给人抢走。”孩子母亲泪流满面,抱着孩子还想磕头。

孩子父亲也道:“多亏妹子帮忙,我谢谢你,谢谢你们兄妹俩,真的。小哥你别打她,要打打我吧,我这当爹的太不中用了!”

宋敬冬:……

打是不可能打的,口头欺负吓唬也就算了。动手……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全家的小心肝动手的,不然老妈子保准扒了他的皮。

“快起来。”

人家小两口差点丢掉儿子,也怪不到他们身上去。宋敬冬伸手搀扶他们,王君父女又急匆匆赶来了。

“你们没事吧?!”

“阿汀!”

王君握住她红通通手臂,脸红脖子粗地连连追问:“你手怎么回事?哪个狗男人不长眼拽你?我就知道有人趁机偷鸡摸狗,是谁?你指指,我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