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弄死个吴应龙(3)(第2/3页)

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前有翻脸无情地兄弟,后有阿彪不耐烦地用刀柄戳脊梁骨。吴应龙吃疼,嘴皮子不受控制地动起来,蹦出三个字:“不回了。”

“什么?!”

他们齐刷刷看来,震惊喜悦热切交织,偏偏没有疑惑,没有担忧和关心。

是啊,没有才对。

吴应龙自我嘲讽着,艰难吐字:“我不回c城了,过两天那边生意会好。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除了我那栋房子留给我孙女,我不欠你们的,你们也不欠我了……”

声音渐低,那用上他多年心血,包括儿女性命所铸造的江山城池仿佛就在眼皮子底下分崩离析,终于轰然坍塌。

满地的狼籍与破碎,黄土滚滚而来。男人们的吵闹、争抢成了幻视里隆隆作响的滚雷,冷不丁在耳边炸开。

他头晕眼花了,近来愈发频繁地头疼头晕,口腔内血腥味浓稠。再缓过神来时,仓库已然空荡。

“他们走了……”

记忆视觉出现断层,吴应龙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偌大的仓库,喃喃自语:“他们走了。”

他就这么放手权势,明明有心人一眼能看出他是被逼无奈。然而他们拍拍屁股心满意足地走,没人提出帮他。

甚至完全漠视后头面色不善的阿彪。

猜到如此,果然如此啊。

吴应龙咳嗽两声,手心里多一小摊血渍。

阿彪视而不见,递给他那块刻着杀人犯的木板,耻辱感分明。他别无选择,只能双手颤巍巍举着,被前后夹击着往前走。

走呀走。

走出寒风凛冽的荒郊野外,稀薄的行人驻足看过来,或好奇或鄙夷地上下打量他;

“那是什么字啊?”

“我认识那些字!”

路边玩耍的大孩子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念:“杀,人,犯。他写他自己是杀人犯!”

男孩挠挠头发:“杀人犯好的坏的?”

“坏的坏的。”

扎辫子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捡石头,奶声奶气说:“我爸爸说,什么什么犯都是坏的。我爸爸当老师,他知道很多东西,他肯定是对的。”

“坏蛋啊。”

小男孩嘿嘿笑,掂量着石头丢过来。

石头落在阿彪脚边,他往旁边躲了躲,吓唬道:“你们看准了再丢,我不是坏蛋,砸到我身上你们个个打屁股。”

他作个凶恶的鬼脸,孩子们咯咯笑。私下得出结论:坏蛋可以随便打,不是坏蛋不能打。

“那你走开点。”

小姑娘伸手指头比划:“走那么远。”

阿彪依言走那么远,他们做游戏似的抓起路边碎石,稀里哗啦劈头盖脸地扔过来。吴应龙举高木板,压低,又举高,仍然无法避免身体其他部分被砸中。

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天体验个彻底。

退位,巡游示众,公开处刑。

两个小时的路程走得脚下生水泡,吴应龙以为赎罪至此差不多足以,没留意到他们什么时候拐进一片低矮的旧房子。

看着有两分眼熟,错觉么?

他四处打量着,猝不及防阿彪开口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宋阿泽的忌日了。”

堪比预兆。

一条长河陡然出现在眼前,吴应龙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脚步自动往后退。

“还没到地儿呢,慌什么?”

阿彪嗤笑伸手推一把,吴应龙不得不踉踉跄跄往前走。

他瞧见宋于秋的背影,瞧见陆珣的侧影,愈发看清那条波光粼粼的河。他认出来了,的确是这里。

他曾在这里淹死宋家小孩。

他们为什么让他来这里?

心脏扑通扑通跳着,磨磨蹭蹭走到边上。吴应龙不安地皱起眉毛:“不是说好做完那些就够了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们没说还要——”

宋于秋出声打断,“当年你也说过赔钱就行,赔根手指就够了。你没说还要赔上我儿子。”

“我……”

吴应龙张口无言,愈发确定了。

这两人绝对不是让他来下跪道歉、磕头赔罪那么简单!看他们冷漠的神色,分明要他死在这里以命偿命啊!

“……何必呢?”

他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言辞恳切:“我这不是晓得错,按照你们提的要求给你们赔罪了么?你看我半辈子赚来的家当全没了,年纪大把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何必非要我的命?”

“还、还有妞妞。你们没掉儿子,不能让我孙女没掉爷爷啊。她只有我这个爷爷,要是我走了——”

话语戛然而止,妞妞从对岸的树林中钻了出来。

“爷爷!”

“爷爷爷爷爷爷爷爷!”

还穿着那身嫩黄色的连衣裙,她挥舞着双手蹦蹦跳跳喊:“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胳膊腿都在,她好好的还变胖了!

“妞妞……”

吴应龙眼睛亮起,想喊她快跑,但下个瞬间就冷却下去。

因为她身后赫然冒出好几个大男人,全部长着一张残忍无情的脸。他隔着河都能嗅到他们的气味,辨别出同类。

他们是翻版的他,能够眼不眨脸不臊的杀人,能够毫无罪恶感地把七岁小孩脑袋往水里摁。

妞妞逃不掉的。

难怪他们这么好心让他见孙女。

吴应龙明白过来:这场会面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构建成威胁。要么他心甘情愿的死,要么妞妞无辜受害的死,他们不给他第三条路走。

“非要……这样么?”

他浑身如嚼豆般响,感受到黑色的绝望。

“这样最快。”宋于秋说。

是么?你解放的快我死的也快?

一阵悲怆浓烈冲击鼻腔,吴应龙没想过等待自己的居然是这种结局。他闭眼听着对岸天真烂漫地叫声,花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气息,哑声问:“我孙女怎么办?”

“她没有爹妈,打小跟着我长大。只有武安老家有个远的堂叔,你们能、能不能把她送到那去?“

“能。”

宋于秋淡淡的回:“你死了就能。”

看来真的绕不开死。

吴应龙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字,双手盖着脸说不清是笑是哭。最后肩膀颤抖着问:“行行好,能不能让她走、走远点。我总不能让她看着我……”

边说边依依不舍地抬头,临死之前想多看两眼。不料对岸人影早早消失个彻底,这算仁慈,抑或是残酷?

还有投河自尽,这算自杀,还是被杀呢?

吴应龙低头看着河面,脑海里划过乱七八糟的很多人脸,很多事。再走两步,扑通的一声消失在水里。

过了三天才浮出来。

一股风掠过平静的河水,深蓝色圆斑的蝴蝶翩然展翅。途径过车水马龙,风一路吹到半山腰,林雪春带着儿女给大儿子烧纸元宝。

宋敬冬手里一本纸册子,花里胡哨画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他新鲜地翻过两页,新奇的嘶声喊:“妈妈妈妈,这有彩色电视机,烧不烧?电还有车,有冰箱。哎呀怎么还有自行车,四轮的都有了两轮就算了吧,占地方。对了妈,你给大哥烧的房子多大来着?够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