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来扮演你的新欢啊

解九泽之于戚余歌。

柔肠百转又宴安鸩毒。

戚余歌能忆得身上种的蛊被丝丝拔除时的痛苦,一分一毫,都在嘲讽他多年来有多么的痴心错付。

不爱的,他不爱解九泽了。

往日种种都是蛊虫作祟。

他在充满迷乱毒素的噩梦里清醒了。

所以才敢看对迟宁他们说,他要亲自看这封信。

戚余歌在自己房内,桌上的灯烛不甚明晰,映出他静默的影。

他冷静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掀开蜡封,暗黄色的信纸上端露出一线缺口。

两根手指伸进信封里,缓缓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朵干枯的芍药花。

褐黄色,被轧成薄薄一片,附于纸张上,仔细看,还能观察到上面花瓣的纹路。

褪去鲜艳的红,却不被允许腐朽,制成这样的信笺,宛如死亡的恐吓。

指间夹着朵枯芍药,戚余歌的神情并无太多变化。

再次收到解九泽的消息,在什么样的时间以何种形式,戚余歌心里早猜想过上百回。

他认为自己会崩溃,大哭,狂笑,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一切的应激反应都没有出现。

戚余歌独自坐着,指腹碰过花瓣尖稍,就这么熬过一宿。

第二日天蒙蒙亮,戚余歌推门外出。

郁峤站在门前,靠着廊柱,今日风雪止歇,庭院地面全冻上了一层冰,坚硬寒冷的白,成为郁峤身后的底色。

听见房门开启,郁峤站直身子,自门缝中窥见戚余歌的红衣。

戚余歌抬眸看到了郁峤,略微一挑眉梢。

郁峤见戚余歌脸色不好,眼下泛着青紫,看起来不好惹极了。

所以他猜测戚余歌一开口就是逐客令,问他为什么在这儿,说他多管闲事。

却不料戚余歌说:“等了多久了?怎么不敲门?你的脚不能久站。”

郁峤明显一愣,抓了抓头发,躲避掉戚余歌所有的问题,转而说:“你没睡好啊。”

“嗯,没睡好,”戚余歌语气自然,反问,“你呢?睡得怎么样?”

他们像平日里一样打招呼,这反倒让郁峤不习惯。

他不知道自己脸色比戚余歌还差,笑着掩饰说:“我……我睡的挺好的,这不一早就起了吗。”

戚余歌点头,向前走下台阶。

他头发还未束,边下屋前的台阶边绑发带,青丝被撩起,干净利落地扎成高马尾。

那截白皙的颈子上,露出了一个桃花印记。

颜色很漂亮,却不似天然形成的,花瓣于皮肤的连接处有一道狰狞的痕迹。

郁峤跟在戚余歌背后,步子一滞。

戚余歌有太多太多他未知晓的东西了,仿佛经历过无数往事前尘掀起的风浪。

像朵荆棘丛里开出的花,危险和美丽在他身上达到和谐。

郁峤若无其事地赶上去,和戚余歌并肩:“要吃早饭了吗?我煮了点东西。”

戚余歌偏头看他,郁峤又说:“就在小厨房。”

“好啊。”

两人都没注意,郁峤在带戚余歌去厨房时,原本一瘸一拐的腿有多么健步如飞。

小厨房是他们这座院子里自带的。戚余歌不会做饭,也从不要求郁峤做,所以从他们住进来之后,这里还没开过火。

掀开厚厚的夹棉帘子,戚余歌闻到了很熟悉的香味。

身体还有记忆,主动开始饭馋,戚余歌按住肚子,警告那处别咕噜叫出声。

厨房狭小,戚余歌捡了个矮凳靠门坐,接过郁峤盛给他的一碗鱼片粥。

“饺子大概不吉利,我们不吃那东西,我们喝粥。”郁峤说。

戚余歌露出昨晚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郁峤的厨艺越发好了,从最初那道水煮鱼开始,戚余歌一次一次地作为食客尝试郁峤的实验菜品,最终尝到了美食。

戚余歌吃得满足,真心实意道:“抱歉啊,说要照顾你,结果我让你担心了。”

如果不是昨晚亲眼看到了戚余歌情绪的剧烈起伏,郁峤会一直以为戚余歌是个不易被牵动感情的人。

郁峤沉默片刻,在氤氲的白色雾气里,终于提起点勇气,问:“昨天那个……就是你从迟宁那里拿回来的信,里面是什么?”

“一朵芍药花。”

……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芍药代表一片真心,情有所钟。

这是在戚余歌所能想到的,他和解九泽相爱到最逼真的那段时光里。

解九泽亲口告诉他的。

是那个雨水泛滥的夏天以后,初秋,草木吸饱了地里的水气,依然疯长,完全忽略了要到了它们枯死的季节。

岁和殿青草戚戚,树冠上传来寒蝉低鸣。

戚余歌才搬过住处,还未安顿好,殿中杂乱一片,所以他羞赧于请解九泽来做客,既使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

解九泽竟自愿来了,还带来一株芍药花,种在岁和殿院内。

明明不是适合的花期,花朵却开得盛,纯粹的大红色,层层叠叠。

解九泽说了关于芍药的情话,是戚余歌不长的生命里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言辞。

他当真压薄命运,得以永远留在那个时刻。

戚余歌夙愿得偿,他只是愿意放弃师父的倚重,就换回了解九泽一点倾斜的真心。

那时,更年轻些的戚余歌有着足够自信,他是解九泽身边所有人中最爱他的那个了,往后看日月还长,他也会一点点成为解九泽的挚爱。

如果戚余歌没发现芍药里种了蛊的话。

他大概会被这虚情假意欺骗很久吧。

长久的对话空白让两人间的气氛略微凝滞,戚余歌回想完,后知后觉发现郁峤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脸上。

“怎么了?”

戚余歌抬起衣袖,擦了一把自己的侧脸。

“芍药花,意思是什么?”

郁峤鲜少有这样一问到底的时候,更多时候,他是个合格的倾听者。

戚余歌指了指对面的矮凳:“我们坐下来说,站着脚不疼么。”

“疼啊,很疼。”郁峤“啊”了一声,坐下来。

戚余歌倾身,像两个孩子围坐烤火时告诉对方一个秘密:“我可能,要走啦。”

“我打算自私一点,不道别。”

“你要去见谁?”郁峤追问。

“解九泽,”戚余歌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我必须去见一见他。”

***

休息不好的不止戚余歌和郁峤两人,迟宁也恍恍惚惚,食不知味。

师兄在他心目中是家人一样的存在,解九泽变了很多,现在师门中的故人只剩戚余歌。

从迟宁看到的幻象片段来推测,戚余歌是真心喜欢过解九泽的。

上次戚余歌说他把许泊寒还了回来,是什么意思?

许泊寒已离世许久,难道戚余歌能让他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