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南街上张灯结彩, 柳绿花红,乃是洛阳城中最最热闹的一片街市。这里的女子打扮妖艳张扬,儿郎们把酒言欢。

来来往往的人, 全都注意到了街边一隅上,那位面色极差的桓王殿下。

桓王听见林锐这样说话, 登时眉心一跳,声音更冷了几分:

“小、堂、舅, 可要慎言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顿, 他原本就略显阴郁, 现下看起来更显得如同地狱修罗。

也难怪林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作威作福的纨绔子也最为怕他。

此时, 被桓王堵在这里,林锐的恐惧更盛。

他略微有些发抖, 直看着桓王不敢说话。

下一瞬,便听见桓王阴恻恻笑了声,带着警告之意:

“什么姜二的事情, 跟本王可没有半点关系。小堂舅信口开河, 可也要讲究点证据。”

“你!”

林锐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想赖在我身上?”

“诶, 小堂舅此言差矣, 你我舅甥二人感情深厚, 怎么能用赖这个字呢?本王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桓王说着, 冲旁边两个正架着林锐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然后才继续对林锐道,

“看来小堂舅很喜欢这广云楼,外甥今日得空,便陪小堂舅一起逛逛。”

他的话音落下, 两个随从便不由分说地架着林锐跟在裴承衍的身后,往广云楼里而去。

坐到包厢里的时候,林锐连双腿都在阵阵打着颤。

他之所以很怕桓王,就是因为他这个堂外甥绝对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温润有礼,桓王的心狠程度,恐怕连他老爹林丞相都比不过。

林锐想起幼时和桓王一起出游,两个人贪玩在山里走远了,晚上没有吃的,那时候还未封王,仅仅十一岁的裴承衍就将一直跟着他的那匹小马杀了,生生饮血食肉。

即便是现在想来,当时那种场面还是令林锐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桓王正举着杯,冲林锐道:

“喝酒啊,小堂舅。”

林锐实在忍不下去,便说:

“我、我去找太子解释还不行吗?我说事情全是我一个人干的,是我诬赖你的,行不行?桓王,王爷,你就放我回府吧!”

可惜桓王还不满意: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小堂舅当太子是个傻的?”

桓王捏着手里的杯子,因为太过用力,手指的关节隐隐发白。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只要林家一直扣着姜谈不放,不怕姜谣不就范。他原本就已经叮嘱过林锐,如果有姜家以外的人到林家要人,一定要通知他。

谁知道林锐这个蠢货,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太子只是派了个小小的东宫属官过去,这蠢货就怂到巴巴儿把人放了回去。

他和母妃苦心经营,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让太子白白捡了个便宜,和姜谣又搞到一起去了。

桓王光是想起这些事情,心中就怒火难熄。

林锐已然绷不住:

“那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很简单。”

桓王放下酒杯,

“而且,这事一定是小堂舅喜欢的。”

林锐一听,心下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他便听见桓王悠悠说道:

“小堂舅不是口口声声跟人家姜二说,瞧上了人家夫人和妹妹么?”

“我、我那是故意激他的!”

林锐指着脸上被姜谈打出来的淤青,

“你看看我这儿被打的!”

“本王可从没教过小堂舅该怎么说,小堂舅却定不是借着激怒姜二,说出了心中真正所想?”

林锐花名在外,桓王早知他是个顶顶好色的。尤其卫国公府那两位赵氏和姜谣都是颜色极好,叫这林锐看见,动些心思也是实属平常。

听到这话,林锐憋得一张脸通红,努力辩解:

“不!不是!怎么可能,那是一个是人家姜二的夫人,他妹妹又跟太子有些道不明的关系,我怎么可能有什么心思?”

桓王已经懒得跟他多说,干脆直接沉了声:

“本王可不管你有没有什么心思。你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卫国公府不能和东宫结亲,若是哪一日,本王得了姜二姑娘要嫁进东宫的消息,小堂舅,你做的那些好事,就别怪本王不给你兜着了。”

林家人虽然处处都纵着林锐,但到底还是会管教他,若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会教训。这些年来,林锐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他爹知道,可还有更多的事是他求桓王兜下来,连他老爹都不知道的。

这些事情若是被林家人知道,他的日子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舒坦了。

一想到这些,林锐的脸色就直发白。

桓王站起身,走到林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那,这么重要的事情可就交给你了。好好办。”

“我、我哪阻止得了他们?”

“本王只是要一个结果,至于过程是什么样的,可就不归本王管了。”

桓王说完,便睨了林锐一眼,干脆转身离去,不再多言。

他知道,绝不能让卫国公府和东宫结成姻亲。不过此时,虽然那姜谣又傍上太子,可到底也只是他们儿女情长的事只要没有过明路,就算不得棘手。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拖着他们。

拖下去,夜长梦多,他才好从中做些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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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映月阁,阿谣的卧房里。

层层纱帐中,纤瘦的女子缓缓睁开眼。她肤色瓷白,穿一件薄薄轻纱寝衣,通身的肌肤如同一只精雕细琢的白瓷瓶,细腻晶莹。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阿谣头脑还有点恍惚,右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斜斜倚靠在床头。

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在新桃玉坊。她将那枚扳指送给裴承翊,当对方知道扳指和她送给桓王的那枚一样的时候,那种失落,失望又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那一瞬间,阿谣觉得自己像在照镜子。

他那个样子,像极了从前那个懦弱卑微的她。

她时至昨日才弄清楚,原来从前的她在他的眼里,就是那么一个可悲、可笑,做什么都像在卑微乞怜的人。

阿谣想起自己当时禁不住愣了神儿,想起自己回过神来之后,对着那个男人不留情面地说:

“殿下为何这副样子?不喜欢的话,只管丢了便是。”

男人默默将那小小的玉扳指攥在手里,良久才苦笑一声,说道:

“孤没有不喜欢,只是没想到,你会送我这个。”

“哦?那殿下以为臣女会送什么?”

那时裴承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

“孤以为,谣儿会像从前那样送孤一块独一无二的……”

“臣女现在不喜欢琢玉佩了。”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谣生生截断。她还特意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