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次逃跑(第2/4页)

“皇叔,”皇帝侧了半张脸,眼下阴沉不化,“有银蛇暗卫在一日,朕就永无安宁。”

端王怔然,当年商家人同始皇征战天下,平定寰宇,临到封赏之时,商家人却不愿意封侯拜相,只象征性地领了个伯爷爵位。

始皇觉得亏欠,遂允商家每代当家人,可训一支两百人的死士为私物,故称银蛇暗卫。

商家人感念,叩谢龙恩时曾发誓,只用银蛇暗卫护卫当家人安危,永世不得用之行大逆不道之事。

但如今,数代人过去,银蛇暗卫是不是真的只有两百人,无人知晓。

且,商家人到底还遵不遵那誓言,也无人敢肯定。

银蛇暗卫,就像一根刺,日夜横旦在皇帝喉咙,又像是悬在脖子上的刀,让皇帝寝食难安。

端王看着皇帝渐行渐远,表情逐渐冷凉。

为了扳倒商殷,他拿别人做棋子,随手可弃,但到底,他在皇帝侄子的手里,那也是棋子。

随手可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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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天际还是苍茫的颜色。

昏昏暗暗的,唯有身后宫廷是灯火辉煌的。

姜宓回头看了一眼,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商殷走在前头,有小太监殷勤地抬来软轿,想送两人一程。

商殷熟视无睹,他就那么抱着商珥的尸首,任由鲜血沾满全身,一步一步往商家回去。

方圆沉默地跟在最后面,挥手退了银蛇暗卫,就不敢再吭声了。

姜宓踉踉跄跄地抓着商殷袖角,商殷脚步大,她跟的艰难,走一路就要小跑几下。

她转头看了看商殷,又看了看双眸紧闭的商珥,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法说。

姜宓记得,上辈子有次商殷酒醉,他抱着她躺床笫里,难得什么都没做,只低哑着嗓音讲了他和商珥小时候的事。

他说,商珥以前不是那样的性子,幼时兄友弟恭,待他十分好,作为该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他却不要银蛇暗卫。

他还说,旁人说他断眉克亲,商珥有次就往自己左眉划了一刀,说要和他一样。

姜宓心想,商殷在所有人面前,总是绷着脸,喜怒不露人前。

时日久了,大家就都以为,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没感情的。

冷面冷心,感情漠然,和冰块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姜宓也是这么认为的,纵使商殷说过支言片语有关商珥的事,在她看来,那也是失去之后的记忆作祟,他并不见得对商珥就有多深厚的手足情谊。

然而此刻,姜宓忽的就感受到了商殷的难过。

她抽了抽小鼻子,眼眶忽的发涩。

两刻钟后,商府大门在望。

微弱的青白曦光在这刹那猛地跳出晦暗云海,带出点滴的浅光,衬的朱红大门前暗影斑驳。

商殷脚步微顿,抬头看着牌匾,声音很轻:“哥,到家了。”

哥,到家了。

只这一句话,引爆姜宓忍了一路的情绪。

“殷大人,”她眼底泛着泪意,咬着唇极力忍着,“你,你不要难过,大公子他什么都知道的。”

干巴巴的安慰,姜宓说完就急地跺脚,头一回她怨起自个的嘴笨来。

商殷却回了个字:“嗯。”

他抱着商珥进门,青姑奔过来,当即奔溃大哭:“大公子,大公子,你怎的就是不听老奴劝啊。”

商殷往流水渊北厢去,一路不停歇。

北厢有间偏房,从来不打开。

今日,青姑抖着手打开,薄光倾泻,姜宓看到里面布置齐全的灵堂和棺椁。

她眼瞳骤然一缩,却是不晓得在商珥生前,连同寿衣等竟是早被备好了的。

商殷不要人插手,亲自帮商珥穿上寿衣敛发入棺。

随后,他毫无异常地让方圆去慈恩寺请玄悯高僧来作法超度,至于需要悬挂的白幡白布,青姑已经自发安排了。

做完这一切,商殷适才回了风雪楼。

姜宓换上丧服,取下发髻头钗,掐了朵白色小花戴上。

仲冬站在门口,晨光落在她身上,瞧不清面容。

姜宓擦掉手指尖上的粉色蔻丹:“你走吧,这辈子生死不相见。”

仲冬浑身僵硬,好半天她挤出句话:“大夫人,婢子本以为,若是商大人败了,你就自由了,不用千里迢迢去波斯,婢子是想……”

“我不想听,”姜宓十分用力,用力的将指头尖都给搓红了,“快滚。”

事无转圜,仲冬弯下腰来,朝姜宓一拜,随后从怀里摸出三样东西,一一放到门槛边。

“婢子走了,大夫人日后多保重。”她说着起身,在姜宓看不到的角度,目光深深地望了她最后一眼,然后离去。

擦干净最后一根手指头,姜宓愣了会,将门口的三样东西捡回来。

银票,舆图,出关文书。

她将东西收好,确定浑身上下挑不出错来,才信步往灵堂去。

从今天开始,她要给商珥守灵。

和上辈子不同,她这回是心甘情愿的。

七日守灵,姜宓没再见过商殷。

待到第七天吉时,商珥出殡,商殷也没出现。

姜宓本是要跟着送灵,临出门前,方圆却来道:“大人说了,大夫人不必跟着去。”

姜宓愣住,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然而,第二天姜宓就明白了。

一夜功夫,整个京城都在传,端王府长子昨个闹市纵马,街边店肆旗幡杆子突然断裂,一竿子砸下来,正正砸他脑袋上。

听说,端王府长子死的时候,就倒在商珥的棺木前,五体投地,流血不止,没一刻钟就毙命了。

那邪乎的模样,竟像是在给商珥陪葬。

姜宓搓了搓臂膀,心知肚明这事十有八九都是商殷干的,约莫是晓得要乱,所以才不要她跟着去送。

当天晚上,方圆皱着张脸来请姜宓。

他道:“大人那日回来就不曾再出过书房门,也不见任何人,大夫人不然您去瞧瞧吧。”

姜宓想了想,去小灶房做了一碟子的绿豆糕。

她做的绿豆糕和别人做的不太一样,绿豆成泥后,用细棉纱布去粗渣,然后加蜂蜜。

最后还在梅花瓣模样的糕体上挖空一小块,往里嵌一点红豆泥。

朱红色和青翠色,交相呼应,格外的精致好看。

上辈子,她为了日子好过一些,挖空心思地讨好商殷,晓得他喜欢用甜食,却又嫌甜的腻,遂试着用蜂蜜代替砂糖。

果不其然,商殷甚是喜欢她做的绿豆糕。

月色清清,姜宓提着食盒踏进止戈阁一楼。

书房里,门牖并未关死,姜宓推门儿入,一股子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姜宓捂了捂鼻子,边往里走边轻声喊:“殷大人?”

舆图屏围里,没有点灯,黑黢黢的只能看见一团人影似乎坐在书案后头。

姜宓饶进去,小心翼翼点了一盏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