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陆贵妃的治丧事宜办得算是风光体面,她生前一直渴望后位, 却从未能得到, 死后的一切仪式几乎等同于皇后,算是对她忏悔觉悟的一份表彰罢。

关于陆贵妃的死,大内议论纷纷, 表面上看来是暴病而亡, 但也有人猜测是她作恶多端, 怕圣上降罪不能留全尸, 于是选择自尽了断。

“杜仲晏,你对陆贵妃是真的见死不救吗?”虽然人都已经死了,很多事情不必再追究,但赵妧仍是好奇,杜仲晏医术高明,他连蛊毒都能解,不可能治不了陆贵妃,而他身为医者, 又是是非分明之人, 不太可能会因为个人恩怨而见死不救,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是受了谁的意。

“臣就知道, 此事瞒不了公主。”杜仲晏微微颔首,“没错,陆贵妃的病本来有救,但在这皇宫大内,无人能救。”

“可是……父皇授意?”众目睽睽之下, 能够大胆隐瞒贵妃病情,除非她父皇授意,否则谁都没有这份胆量。

杜仲晏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皇宫内的杀伐向来处于无形之中,对于权力至上的人来说,要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是需要理由,陆贵妃觊觎后位,作恶多端,却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她所犯下的罪过,念在多年的夫妇情分,圣上希望她能自行悔过。

所以绝望之下,陆贵妃为了保住赵嫱,选择了自行了断,对外只说是染病,谁都不能医治她。

而在世人眼里,他仍是一位仁君,没有杀害任何人。

“走到这一步,都是她咎由自取。”对于死亡,赵妧已经经历过一次,因为陆贵妃之死于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只可惜陆贵妃死了,赵嫱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丽阳公主已经决定出宫修行。”杜仲晏知道她最为在意的还是赵嫱,便告诉她今早在崇文殿上发生的事。

当时,景隆帝正和群臣商议国事,赵嫱不顾礼仪,轰然闯入大殿,跪求景隆帝允许她出宫修行,为陆贵妃祈福行孝。景隆帝见她殿前失仪,大声训斥了一番,不过念在一片孝心的份上,最终还是应允了。

陆贵妃的过世对赵嫱来说,十分沉重,她失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等于失去了依附,陆家已然失势,留在宫中只会受人嘲讽讥笑,她承受不了从高岭跌入低谷的现实,唯有选择出宫修行,才可躲避世人对她的冷嘲热讽。

“如今,恐怕也只有佛祖愿意收容她这样的罪人。”赵妧嗤之以鼻道。

“如此对她也是最好的解脱。”

“其实我是想对她赶尽杀绝的,毕竟她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赵妧心里仍有些气不过。

“但也是因你我遭此一劫,才会在一起。”有时候,杜仲晏也曾感谢赵嫱所做的一切,让他能够挽回前世的遗憾。

“你的意思是,赵嫱所做的一切还有对的地方喽?”赵妧不满道。

“她的所作所为千夫所指,不可饶恕,但这一切带来的影响似乎并无不妥,公主与陆徴言退婚,陆家失势,贵妃已死……臣可认祖归宗,想必都是上天的旨意。”

赵妧一味憎恶赵嫱与陆家,却忽略了这些细节,前一世她是被害得很惨,不过也因此重生了,命运发生了改变,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你觉得赵嫱真的会在佛祖那里忏悔吗?”她心机那般深沉,赵妧仍是担心她会把仇恨埋在心中,将来继续害人。

“她没有能力再害人了,倘若真有这一日,佛祖也不会饶恕她。”赵妧的顾忌,杜仲晏不是没想过,但他并不担心,无论赵嫱存什么心思,他都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再受到半点伤害。

“好吧,我信你。”赵妧不再纠结,她与杜仲晏苦尽甘来,不该再为恶人烦恼,事情都已过去,如今他们面临的将会是短暂的分别,没想到会如此之快,赵妧心中已是万分不舍,“宫中的事都已了结了,你……是不是要跟随汝南王回宋国了?”

“嗯,丽阳公主出宫之后,臣便会跟随舅父离开。”

“你走之前,我让尚食局为你多备些吃食带上。”

“舅父那儿不缺食物。”杜仲晏好笑道,她的样子就像为出门远行的丈夫准备行李一般。

“你自小在楚国长大,宋国的食物你一定是吃不惯的。”她就是想为他多做点事。

“我总要适应的,往后公主也要适应的。”杜仲晏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赵妧耳根子一红,推搡道:“我与你说正经的,你又戏弄我!”

杜仲晏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我与公主说的也是正经的,等我回来。”

他的眼神十分坚定,赵妧一阵心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别让我等太久,否则本公主要你好看!”

“公主就这般迫不及待想出降了吗?”

“才没有!”好吧,其实是迫不及待的,但身为女儿家,要表现得矜持一些,所以她就只能故作矜持,羞涩地垂下头。

杜仲晏却单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轻咬,辗转,越来越深,意乱情迷之时,他停住了,搂着她说:“接下来的事,待公主出降之日,再行不迟。”

赵妧霎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嗔道:“老不正经!”

杜仲晏只管微笑,带点期许。

那一日,他一定会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吧。

*

三日后,汝南王进宫向景隆帝请辞,他带走了杜仲晏,没有随行军队,也没有任何仪仗,只有一人一马,以及赵妧命人准备的食物与水,十分低调。

杜仲晏离宫的当日,赵妧去宣和门楼上送了他,他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身穿红梅色的窄袖夹袍,头戴小脚幞头,很是英姿飒爽、气宇非凡。

只是没想到,杜仲晏何时学会了骑马。

杜仲晏回首看向城楼,一袭杏黄衫子的赵妧格外醒目,她正挥手向他道别,杜仲晏也同样向她挥手,与她依依不舍四目相望,最后还是汝南王催促,他才舍得转身离开。

人影渐行渐远,赵妧略感惆怅,却又充满期望。

“杜仲晏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赵妧困惑,发现自己对杜仲晏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十五岁那年。”银雀忽然告诉她,“那年公主说,长大之后,一定要嫁给骑术精湛的大英雄。”

赵妧愣了愣,旋即“噗嗤”笑道:“所以他偷偷找你教他骑马了?”

银雀点头。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察觉到杜仲晏对公主的心思,只要公主说过的话,哪怕再小的事,他都会放在心上。

“我发现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及你。”赵妧有些吃味地说。

“那是公主过去眼中没有杜太医罢了,何况银雀也不是所有事都比公主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