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见喜(加更)

太后娘娘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敲打昭妃, 后宫却先出了一件大事——大皇子綦堃硕突然高烧不退, 脸上手上冒起一片一片的红疙瘩。刘御医带着大半太医院的太医们会诊后, 颤颤巍巍的在皇帝陛下跟前跪了一地。

“别给朕装死!你们说, 大皇子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綦烨昭的脾气彻底失控,龙案上的折子茶盏砚台被扫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然而谁都没法责怪他,但凡是个有脑子的, 看到太医们的表现后, 都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刘御医硬着头皮小声禀告:“大皇子具高热、寒颤、头痛、呕吐症状,腿侧有明显红疹,眼中充血, 肝、脾皆有瘀滞损伤,微臣与同僚都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綦烨昭的声音仿佛从寒冰中冒出来。

刘御医双眼一闭,索性破罐子破摔:“臣等都觉得, 大皇子约莫是见喜了。”

饶是心中早有建设,听到这个答案, 綦烨昭脑中还是嗡的一声, 眼前一片漆黑。他子嗣艰难,到如今也不过这么一根独苗儿, 小小幼童碰上凶险的出花,怎么看都算不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结果。

刘御医要考虑的更多:“陛下龙体贵重,又有太后年事已高, 最近凤体欠安,臣请陛下将大皇子挪出皇宫,派遣太医往皇庄中照料, 等大皇子痊愈之后再回宫不迟。”

他全然不敢看皇帝的脸色,一股脑儿把该说的都说了:“另坤和宫也需闭宫用药,至少观察一个月的时间,确定再无他人染病后方可正常行走。”

都是应有之意,都是合情合理,綦烨昭心如刀割,理智却始终让他绷紧了弦,艰难的点了点头:“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刘御医逃出生天自去安排不提,綦烨昭挥退伺候的人,连林公公也不愿带着,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在红墙朱瓦间漫无目的的走。夏日的太阳光白生生的,烤的空气都泛起热浪,他的心却像冻在了千年寒冰里。也不知走了多久,等他累的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到了长乐宫的门口。

既是来了,便进去歇歇。止了下人通报,脚步沉重的踏进重重庭院,悄无声息的站在熟悉的位置——窗棂一侧是听墙角最好的去处。他也不知想要听到些什么,只觉得能听一听陆清浅的心里话,他约莫就能好受一些。

大皇子见喜的消息并没有瞒住,屋子里闹哄哄的,也不知主仆几个在争执些什么。金橘的声音带着哭腔:“奴婢拦不住您,可您也拦不着我,您要是非得去,奴婢自有办法跟了去的。”

陆清浅哭笑不得的安抚:“一来不见得是我去,二来我是出过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有太医在,也不用我亲手端屎端尿吧,权当我去皇庄玩儿几天松快松快呗?”

昭妃要去皇庄?皇帝陛下努力转动迟钝的脑子,总算翻出来一条规矩,若是皇子见喜需要出宫的,必派遣宫妃跟随照料。一般去的都是亲生母妃,也可由出过花的低位嫔妃代替。

按说陆清浅位分仅在皇后之下,宠爱更是冠绝后宫,这事儿怎么都轮不到她头上。可将这些个老的老病的病的妃嫔数上一圈,这差使落在她头上——似乎也并非没这个可能。

一直没吭声的香橙显然是不服气的:“皇后娘娘都没下懿旨呢,您何必这会儿就张罗?再说了,即使要去,除了宁婕妤外谁人不能去?难不成别人就金贵,您就可以随意使唤么?”

“可是去了是要做正经事,要照顾大皇子,还要能镇得住场子啊。”陆清浅无奈:“安贵嫔韩贵人性子软,万一太医偷奸耍滑,她们可一点儿辙都没有。武贵嫔虽是泼辣些,却不见得会对这孩子上心。”

“那也还有丽修媛嘛。”金橘吸着鼻子反驳。

“所以去的人不是我就是她啊。”昭妃娘娘轻笑着解释:“我是出过花的,她却不见得出过。总不能因为我位分高,就强压着非得她去吧。”

“见喜——可不是什么风寒咳嗽啊。”陆清浅轻声叹道:“莫说是个孩子,便是大人,但凡心里没个底儿,光是自个儿吓自个儿都要去了半条命,又谈何照顾别人呢?”

綦烨昭突然羞愧了。所有人都还在恐慌,还在想着自保的时候,唯独他的缓缓已经做好了积极应对一切的打算。她的聪慧谋算和顾全大局从未因地位更迭而失去,只是安静的蛰伏起来,若有需要,必定能在第一时间给他最坚定的支持和帮助。

心中涌起的勇气和豪情将沮丧无助统统压下,他推门进屋,无视桌上地上凌乱的衣裳物件儿,将正准备上前行礼陆清浅拉近怀里紧紧抱住。

“您这是……”陆清浅仿佛被吓了一跳,本能的轻轻拍他背脊:“您别担心,大皇子得您庇护,必定是吉人天相有惊无险。”

“嗯。”綦烨昭闷闷的应了一声,依旧不愿放开她。

“那就歇一会儿吧。”陆清浅柔声劝他:“知道您累坏了,妾给您沏茶好不好?”

綦烨昭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终于慢慢回暖,渐渐滋生出清甜的味道来。陆清浅扶他在桌边坐下,取了花茶放进水晶杯里,热水灌注之下,一朵娇艳硕大的金菊花缓缓绽放。

“这是我去岁亲手种的金菊晒的,数量不多,我且舍不得喝呢。”她一边忙活一边闲话:“可惜今年却是没来得及种一些,明年可得让花房给我张罗着。”

一大把冰糖融进去,又打来凉水将茶退热,最后丢上两个冰块。陆清浅将水晶杯端到他面前,还不忘多嘱咐两句:“按说您刚从热地里来,我是不敢给您喝冰的,不过这正夏天的用菊花茶,不加冰总觉得差了点儿味道。您可记得慢慢喝,别一气儿灌下去。”

甜丝丝的花香沁入心脾,綦烨昭小啜了两口,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再看一眼被金橘香橙扫到一边的箱笼,他并不掩饰自己听墙角的“罪行”,认真与陆清浅商量:“朕回去让人查一查丽修媛的脉案,若是她小时候没见喜,这回去皇庄只怕就得劳烦你了。”

金橘脸色一变,几乎要哭出来,陆清浅却是毫不意外的点头:“妾心里有数儿。”

皇子出宫可不止是派辆马车把人送走,另有各处安抚和布置,需要皇帝做决定的事儿不知凡几。綦烨昭既是满血复活,也不在长乐宫里逗留,只将陆清浅一罐子菊花茶都搜刮走,气的昭妃娘娘差点儿没拧下他一块胳膊肉来。

他心思是清明了,人却是小气的,尤其是看过陆清浅的应对,不免想知道其他几位宫妃作何打算。皇帝一声令下,自有暗卫搜集各处情报,各宫里的情形没一会儿便呈在了陛下案头。

永安宫永寿宫几位多是担忧惊惧,生怕天花在后宫泛滥,唯独宁婕妤与安贵嫔记挂着大皇子的病情,暗自求佛祷告,却是谁都没想到要出宫照料皇子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