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雪萧萧

雪花在北风的掺合下,没头没脑地下了一整夜,冻得人每吐出的一口气都化做了白茫的烟雾。

江南的江司令府里,更是银装素裹。澄莹雪光温柔地穿过了玻璃窗子,逶迤进了书房。

“司令,不能改改吗?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怎么也应该轮到我们净蔷的!”江司令最得宠的二姨太正不依不饶地在耳边撒娇。

江海权眉头微皱地看了二姨太一眼,怪不得人人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原来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平素二姨太喜欢撒娇、黏人,服侍得也殷勤得紧,所以一直还算对她多了几分骄纵。今日细细一瞧,不由得厌烦了起来。

现今的局势又岂是他能说了算的!他别过了头,道:“你先下去吧!”音调不带起伏,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二姨太悻悻地看了他几眼,知道他有些不快,便怏怏而退了。

江海权又吩咐道:“去把大小姐叫来!”门口的侍从忙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许侍卫穿过了几重院落,这才来到了江净薇的房前。这是个颇为偏僻的角落,因大夫人在世时不得司令欢心,加上又只生了一个大小姐,人单势薄,自她去世后就再也没人为大小姐说话了,虽说是嫡女,可处境却是所有少爷小姐们里头最差的。

小院里种了不少盆栽树木,倒也十分清幽雅致。几枝梅花斜斜地从屋角探了出来,溢出淡淡的清香。

还未跨上台阶,只听门“呼啦”一声被拉开了,丫头喜鹊走了出来,一见许全,伶俐乖巧地问了声好,道:“今儿个怎么许全哥有空到大小姐的院子里来啊?”

许全被她问得脸红了起来,自从成为司令侍从后,倒真是从未来过。他清了清喉咙,方道:“司令叫小姐去书房一趟呢!”

喜鹊听了反而愣了起来:“司令叫小姐过去?”她摸着头一时反应不及。自从跟了小姐,算算也有十几载的光景了,清楚小姐见司令的次数可是连这几根手指头也数得过来的。每年除了大年除夕、司令大寿、中秋等几个大节外,小姐要见到司令的面可是比普通的侍从还要难呢。这会儿司令寿辰已过了好几个月,离过年也还有一个多月,怎么会叫小姐过去呢?

许全怎知她心思里转了这么多弯,只答道:“是!”喜鹊这才缓过神来:“哦,我这就去通知小姐!”转身进了屋子。

几分钟的光景,江净薇便走了出来,向许全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许全领头走在前面,不敢走快,偶尔一回首关照净薇,恍惚觉得近午的阳光打在她头上,像碎金子般折出丝丝缕缕的光芒,走在院内,衬着那满地的白雪,袅袅生烟似的。

一会儿工夫已到了司令的书房门前,许全行了个军礼,方禀告:“司令,大小姐来了。”

“进来!”许全闻声帮江净薇推开了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江净薇也不迟疑,走了进去。只见父亲正凛然坐在紫檀木大办公桌前,紧紧地盯着她。她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自小不知什么原因,她从来就不受父亲的宠爱。所以父女俩之间也一直是淡淡的。

现在想来,大约是小时候因惧怕身穿戎装、腰配手枪的父亲,不敢在他面前像其他弟弟、妹妹一样撒娇亲近。大了,因一惯的疏远,更是无话可说了。

江海权静静地看着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这个女儿在他脑海中一直是没什么印象的,自小跟他不亲。他子女众多,也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去一一了解。而且,对他来说,儿子是要栽培的,女儿早晚也要嫁人,所以更是用不着费心了。也只在逢年过节例行的家庭聚会上看到,却也从不留意。现在细细打量,才发觉原来是个极标致的人儿,特别是一双眼睛更是清清灵灵的。

江净薇默然不语,只静静地站着。父亲是何用意,她也不明白。

半晌,江海权才开口道:“净薇,你今年多大了?”江净薇心中不知为何,竟涌起丝丝的酸楚,但还是语气平静地回道:“今年二十!”

江海权“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已经二十了,也该是找婆家的时候了!”

江净薇这才微微抬起下颌,略带吃惊地看着父亲,却不答话,等着江海权接下来的解释。“北方八省的赫连督军来我们府上替他大公子提亲了!指明要我们家的一个女儿做媳妇!”

江净薇轻轻地蹙起了眉头,北方八省的赫连督军,是目前军阀中名头最盛的一位。他所辖的北方八省,兵力强,武器装备一流,也是目前军阀中最强的实力派。

“因赫连大少的母亲是赫连督军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我们也不能怠慢了。我所有的子女中,也只有你这个女儿是嫡出的,跟赫连大少方算得上门当户对。嫁到赫连家,也不至于让他们有闲话可说。”

净薇不语,只盯着皮鞋上的蝴蝶饰物。屋子里因为暖气的原因,十分舒适。但她的指头、脚尖却依旧冰凉。屋内的热气虽不停地扑在脸上,但胸房却还是冰冷异常。

“我也已经回复了过去。这几天,赫连督军就要派专列送聘礼过来了。日子也定了,就赶在年前。具体的事情,你姨娘们会帮你打点的!”江海权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了过来,音调不高,却带不容抗拒的威严。

净薇低低地应承了一声。江海权见她头垂得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几不可闻,以为她女儿家害羞,也不以为意。

“你自己也要开始准备起来了。赫连家可不比我们家,风俗和这里不同,规矩也多得很……”江海权声音顿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窗外,却不再言语了。

净薇等了半天,也不见父亲再说话,只好抬起了头,看了他一下。只见他双眉紧皱,似乎有极多烦闷的事情萦绕不去。

这些年,军阀们互相征伐,没几天清净。父亲一年中也只有少数几个月在家,难得有此机会可以站得如此之近。仔细瞧着,竟发现父亲已白了大半的头发,几根黑发夹杂着,显得突兀异常。净薇瞧着,鼻子也微微地泛酸了起来。

过了好久,江海权才回过神来,向净薇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净薇这才告退而出。

才回到房内,喜鹊已唠叨了起来:“小姐,不是到司令那里去了一下吗?怎么就失魂落魄了?是不是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她们又欺负你了?”

净薇轻扯了一下嘴角,整个府内恐怕也只有喜鹊会紧张自己了。她看了喜鹊一会儿,笑了笑:“没有。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喜鹊瞪了她一下,也不理她,径自去了洗漱间,拧了一条热毛巾过来,替她细细地擦起脸来:“小姐啊,我跟着你到现在也没听过什么好消息。你就先告诉我坏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