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残灯夕照

“小姐!”喜鹊噤声,只是看着她,似安慰,似同情,似支持。赫连大少啊!小姐竟然要嫁给赫连大少!

净薇看着她,抿嘴一笑:“总归是要嫁人的,不是吗?外人看来,他可是个极上品的夫婿!”倒反过来安慰起喜鹊来了。赫连靖风,他的名字,就算是对于江南的妇孺也是如雷贯耳的。关于他的传闻极多,净薇努力回想以往所看到的,听到的话,评价大致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少年英雄!”

“小姐?我又岂是不知你心思的人,你怎么会在意这些东西呢……怎的好端端的司令就要将你嫁出去了?事先一个风声也没有。”喜鹊一边说一边琢磨了起来。

净薇倒是回想起父亲刚才在书房里说话的神情,怕也是无可奈何啊。她看着窗外迎风颤抖的梅花,低低地,淡淡地道:“其实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你看古时候的公主,地位再尊贵,又有几个人能自己做得了主。多半是被赐给将军、状元、朝廷重臣,以示笼络。有的还要被派到蛮夷之地去和亲。古往今来,世上的事情大都如此罢了!今日我不嫁赫连靖风,他日也有第二个人。”

窗外北风正起,呼啦呼啦地抽拉着窗子。屋子里倒是挺暖和的,但净薇的声音幽幽地传到喜鹊耳中,竟有股莫名的寒意。她知道小姐一向淡然,从不为自己争取什么东西。但是如此认命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她亲口说出来。她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道:“小姐,那这几日你是否还要去学堂啊?”

净薇怔了怔,才转过头:“自然要去的。”反正这学期就要结束了,也就几天的光景了,若年前真的去了北地,怕是跟这些个同学此生也难再重逢了。骨子里她倒也不是极新式的女子,但学堂中气氛比家里不知好多少倍,虽然她也不大参与同学之间的活动,但那份自由自在和闲适的感觉是家里寻觅不到的。

净薇抱着书本从课堂里慢慢踱步出来,她向来是独来独往的,一来是她生性也不主动,二来别人都知道她是江司令的女儿,难免有些畏惧和恐慌,所以也少有人跟她主动搭话,如此一来,她几乎在学堂里是没什么朋友。不过也有两个是例外的,便是云初香和萧扬二人。

云初香是个极活泼可爱的女子,她家境殷实,自小受父母、兄长的疼爱,行事一向主动、热情,是个与净薇截然不同的人。但是她倒是一点也不惧怕她的身份,老是黏在她身边,像喜鹊似的,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日子久了,净薇也习惯了她的存在。若是她在学堂一天不跟她说话,净薇倒觉得不自在了。

萧扬是个极受欢迎的人物,气宇轩昂,其父亲亦是江南军中的重要人物,从小时候,每逢江家的大小节日,两人便会见面。所以到了学堂,两人也不陌生,比一般的同学关系相对要好些。也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云初香、萧扬和她三人偶尔会在外面的茶楼、饭店之类的地方小聚。

她方才步出了学堂的门,就听见云初香在后面的叫嚷声:“净薇,等等我!”云初香三步两步地就追上了她,两人慢慢地在走廊上踱着。

“呃……净薇?”云初香有话要说,却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起来。“什么事?”净薇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她向来羡慕初香直来直往的性子。

“我听我爸爸和大哥说,你爸爸……也就是江司令要将你嫁到北地去?”云初香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净薇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初香吃惊的表情:“真的要嫁给赫连靖风吗?”她点了点头。初香的父兄一向与江南军的一些军官走得颇近,又时不时地捐一些大洋给军队做军用,所以知道这件事情也不奇怪。

“那你不是要去北地了吗?”初香急了起来,脸不知因为寒冷还是激动,竟通红通红的,比平素多了几分娇媚。净薇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去北地的。”

“不是前年才和北地打过仗吗?怎么他们会跟司令提亲呢?”

净薇叹了口气,轻轻地,却似极明了地道:“南方十省不是和西部七省早些日子有姻亲关系吗?若我们江南和北地不结盟的话,怕是生存不易啊。”云初香盯着她,有些明白过来:“所以你父亲就把你当筹码,去和北地结盟吗?”

她盯着无残叶的枯枝,在冷风的吹打下,身不由己地四下乱舞。

正说话间,只见萧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脸的着急:“刚刚老师拖了些时间才下课,我还怕你们先回了。”转头对着净薇道:“我也正好有事情找你,我们去斜对面的茶楼上吃茶去,这里挺冷的!”

三人上了茶楼,刚坐下,小二就将她们所要的瓜子、花生、果脯、糕点、茶等奉了上来。将茶盖微微一掀,腾腾的热气便窜了出来,熏得人也有些暖和了起来。

萧扬等小二一走,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净薇,我听父亲说……说司令将你许给了北地的赫连大少?我……将信将疑,想问你一下,是否是真的?”其实,自父亲那里听后,他是颇为吃惊的,也知道绝对是真的。但是就是不肯相信,或者就是不愿相信。好比一个赌徒,就算输到了最后,一分钱也没有,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输。

净薇还没开口,初香已抢着回答了:“我已经问过净薇了,是真的!”萧扬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眼睛直盯着净薇,仿佛带着一种绝望,语气倒还从容,喃喃道:“原来是真的!”初香也不理他,自顾自地道:“是从军中传出的,你父亲又怎会不知真假呢!”萧扬默然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看着净薇:“你也同意了?”那望过来的眼神竟深不可测。

净薇看了他一眼,极短的一眼,萧扬心中竟怦怦地跳了起来。却见她又低下了头,看着杯子里浮动的茶叶,好久,才道:“我父亲决定的事情,又有谁能说不呢?”语气极惆怅动人。“再过一两天,我怕是不能再来学堂上课了。北地那边也要来人了……”

三个人静默不语,只听得旁边吃茶的人不停谈笑的声音。好半晌之后,萧扬起身道:“我去买点糖炒栗子,你们两个最爱吃的。净薇去北地后,我们三人再聚在一起,怕是困难了。”语罢,便下楼去了。

初香本是个高兴人,从小到大,皆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什么真正难过的事情。这时,看着最好的朋友过几日就要出嫁了,而且是嫁到遥远的北地,不由地伤心起来。净薇心中也不舍,便拉着她的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况且我也会回江南来看你们的,或者你们也可以到北地来看我,也就坐坐火车啊!”初香这才好些,道:“我只是舍不得你嘛!”说着说着,小女儿的娇态又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