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年(第4/11页)

流浪者酒吧开在城北风月繁华之处,却是闹中取静,嵌在河后的居民房里,门口除了一张牌子,什么都没有,不是熟人,极少知道这里是个酒吧。

上门的自然都是熟客,且以都市金领居多。这里环境幽雅舒适,安静清幽,来往客人都是高雅斯文的人。都说物以类聚,流浪者酒吧也就成了城里高品位小资消费场所的代名词。

孙东平回国不久,一路走来,被沿途闹哄哄的酒吧炸了个晕头转向,进了流浪者,耳朵里只有轻轻流水和曼妙的钢琴旋律,他浑身霎时放松,真觉得舒畅自在。

光线幽暗的角落里,几个朋友正朝他们两个招手。一帮子人都是和孙东平家世相当的人家的子弟,一个学音乐,两个和孙东平一样读的MBA,还有一个是学法律,富家却并不纨绔,所以一直比较合得来。

才刚坐下,就有兄弟半开玩笑道:“四哥今天出来,同嫂子报备过了吧?别回去一进家门,就要跪电脑主板。”

孙东平偕未婚妻归国一事,大家都知道。在座的其他几个都是单身汉,自然要把孙东平拎出来调笑一番。

孙东平点了一支烟,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我能出来,当然是得了她御批的。本来是要带她一起来的,她昨天加班,今天很早就回去休息了。”

“屋里有人就是不同了。”田世文啧啧有声,“以前四哥多生猛的人啊,如今猛虎也被驯成小猫了。晚上出来都要老婆盖章批准,等再过两年,家里添了小的,估计就要把我们兄弟抛在脑后了。”

“东平,这样也好。”另外一个年纪稍长的朋友说,“年少的时候玩玩也就罢了。早点安定下来,经营好家庭,才是正事。”

孙东平戏谑地一笑,“家俊哥,你理论总是一套一套的。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把徐杨这母老虎娶回去,将我从大山下解放出来?”

林家俊斯文地说:“东平,这可不是我的错。你自己问你姐去。她硬是不肯嫁,我又不能把她抢来做新娘。”

孙东平不无恶劣地坏笑,“她那么闷骚的人,也许就是天天等着你去抢她做媳妇儿呢!”

“老四不行了。”友人连连摇头,“以后十一月十一,又少了一个人和我们一起过节。”

孙东平哈哈笑,“你四哥我本来就是一个专情的好苗子,新世纪新好男人,女人心中最完美的情人和丈夫……”

“适可而止吧!”田世文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后面的话给截了。

林家俊看着他们闹着,眼角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他也来了?真是巧得不幸。

林家俊本来打算不去打招呼的,可是田世文显然没有像他这样多长一点心眼。他也看到了那个人,张口就喊:“那不是三哥吗,他也来了?”

孙东平转过头去,看到张其瑞略微僵硬的身影。

林家俊狠狠瞪了田世文这个白痴一眼。田世文恍然大悟,抓了抓脑袋。

张其瑞也是被人叫了一声后,才看到孙东平他们的。他这个时候再装作没看见悄悄离开已经晚了,后悔的心思也只是在脑海里一晃而过,脸上尴尬的表情瞬间就被抹去,换上了温和的笑,姿态随意自然,仿佛刚才的千回百转都不曾存在过。

林家俊全都看在眼里,暗暗赞叹,这人脸皮功夫做得是越来越滴水不漏了。

张其瑞用恰到好处的熟悉热络语气打招呼,“大家都在啊。老四,你也在啊。”

孙东平和气地笑着站起来,“难得碰上,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吧。”

两人面对面。在张其瑞的眼里,平静之中有着十分明显的生疏和隔离,那笑容虽然完美,却也有着很明显的勉强。

“不用了。”张其瑞略微不自在地摇了摇头,“我妈等着我回去。你们玩得愉快。”

他转身走了,留下来的人冷冷地坐着,先前欢乐沸腾的气氛都被张其瑞一盆冷水浇灭了。

孙东平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长长吐了出来。烟雾缭绕里,他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阴翳。

“也是我先对不起他。”孙东平开口说。

他是当事人,他主动开口,挽救了众人于尴尬中。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林家俊摇了摇头,“算了,过去的事了。”

孙东平说:“我当初决定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会这样的。是我和静云把事情搞复杂的。”

“其瑞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可还是很尴尬。”孙东平十分无奈,“我能怎么办?我想保留友情,我也想维持爱情。但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大家都不做声,只有小八实在耐不住好奇,问道:“你和嫂子是怎么好上的?”

田世文忙拍了他脑袋一下。小八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可还是不死心,又问:“三哥和静云姐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小孩子谈恋爱算得了什么真?即使有什么,也都过了那么多年了。再怎么,兄弟总比女人重要嘛……”

田世文恨不能掐死这傻小子。

孙东平反倒笑了,带着几分冷意,又有些莫名的怨气,“屁事?”

他把烟蒂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语气却淡得像叹息,“真的进了心里了,就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了。”

聚会不欢而散。孙东平喝了点酒,林家俊便主动送他回去。

“你走了八年了,热地皮早冷了。听话,哥送你回去,省得回头再去交警那里接你。”

孙东平喝白酒从来不上头,偏偏洋酒不怎么行,今天有点闷气,多喝了几口,头的确晕,便上了林家俊的奔驰。

林家俊比孙东平大五岁,和徐杨同年,又在同一所大学念书。他和徐杨做了三年情侣,那阵子也是孙家常客。他性格沉稳,细心谦和,甚得孙父的喜爱和倚重。若不是徐杨后来忙工作不肯结婚,两人的孩子现在都可以打酱油了。孙东平把他当大哥,很多心里话也会对他说,十分信任他。

林家俊是除了孙家人外,唯一一个清楚八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的外人。孙家人信任他,肯把家丑告诉他,也是为了让他去安慰快要崩溃了的孙东平。

十八岁的孩子,法律上是成人了,心灵却还是稚嫩的。发生那么大的事,没有精神崩溃已是不错了。那阵子孙东平被反锁在家里,天天都想逃出去,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家里人把他屋里所有硬的尖的东西都搬走了,孙东平就绝食。徐杨手腕强硬,给孙东平打麻醉针,剂量轻微,让他神智迷糊就行了,然后把东西填进他的嘴里。后来孙东平吃什么都吐,连徐杨都哭了,这才终于把林家俊请了来。

林家俊跟孙东平说了很久的话,从男人的立场来和他交谈,讲道理,鼓劲,要让这个孩子重新站起来。也是他帮孙东平往狱里给顾湘打去第一通电话,递去第一封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