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年(第2/11页)

门上传来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怔了一下,仿佛方才的对话都是一场大梦。

张其瑞清了清喉咙,高声道:“进来。”

一个服务员谨慎地从门外探了进来,“那个,打搅了。张总,您母亲找您,说有客人要告辞了,请您和她一起送一下。”

“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孙东平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张其瑞拉开了门。

刘静云站在夜色里,珍珠色的裙子折射着柔软的光芒,月色和庭院里的灯光烘托着她的秀丽的面容。她的视线同张其瑞的对上,两个人的目光都有点闪烁,然后不约而同地转移开去。

孙东平挽着未婚妻,向主人一家道过谢,上了车。刘静云低着头,侧面轮廓优美清秀,睫毛纤长,微微颤抖着。

张其瑞神色肃然,摆了摆手,“一对贤伉俪有空常来走动。”

孙东平冲他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尾灯的亮光不久就消失在马路拐角处。

客人都已经全部送走,工人也要明天早上才来收拾残局,喧嚣了大半夜的院子霎时变得冷冷清清。

夜已经很深了,秋风吹着头顶的树叶,带来阵阵凉意。路灯发出昏沉沉的光芒,邻居家的房子也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张其瑞没有急着回家。他靠墙站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白雾。

刘静云以前第一次看到他抽烟,惊讶得跟什么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气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记得开学第一次见她,她也是生着气瞪圆了眼睛。

明明大家都一样大,就她总是一脸老沉,一板一眼地代替老师发号施令,成天忙得团团转,什么事都要管。别人占她便宜,她却只知道红着脸。他想牵她的手,她从来不肯……

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一声声的哭喊,“我是喜欢他!我没错!我只是喜欢他!你不要把我送走……”

可她还是走了,并且真的一去不返。

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张其瑞回过神来。他松开手,烟头掉落在地上,转眼就被碾在脚下。

孙东平敲了敲书房的门,没回音。他无奈地一笑。

拧开了门,里面一阵黑压压的气息扑面而来,冲得他差点倒退一步。

沙发上一床被子裹作一个大蛹,只有一缕头发露在外面。屋子里乱糟糟的,各类英法文笔记散落得满地都是,稿纸也是铺了一地。孙东平摇摇头,往里迈了一步,咔嚓一声,一支圆珠笔应声断成两截。

孙东平走到沙发前,俯下身去,费了一番劲才把被子拉开,露出刘静云的脸来。

刘静云还睡得迷迷糊糊,头发乱得像麻线一样。被吵醒了,不满意地哼了哼。

孙东平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睡得红扑扑的脸,“老婆,你又通宵啦?”

“不要吵……”刘静云像只虫子一样在被子里蠕动,妄图再钻回去。不过孙东平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又把她拽了出来,“七点半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你今天不是要开会的吗?”

“开会”两个字让刘静云终于清醒了一些,开始缓慢地往外爬,“啊?这么快就七点半了?”

“你昨天又几点才睡的?我睡下去的时候看到这里灯还是亮着。”

刘静云眯着眼睛,伸出五个指头,“五点半。”

“你才睡了两个小时?”孙东平心疼又生气,拧了拧她的脸,“你怎么老这么乱来啊?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讨厌。”刘静云把他推开,“才刚上班,当然要努力啦。我才不要人家说我被你养。”

“我养你又怎么了?”孙东平气得牙痒,扑过去又捏未婚妻的脸,捏完了又心疼,赶紧亲一亲来弥补。

刘静云笑着高声叫:“流氓!变态!”

孙东平奸笑,“我就是变态,流氓也救不了你!”

刘静云一愣,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这么一闹,可是彻底清醒过来了。随即肚子咕噜响,饿了。

“赶快收拾一下,我去买早饭。”孙东平把她推进卧室,自己则下楼去买早点。

他们住的花园小区位于市东区,周围有商业中心、学校和公园,每平方米卖到两万多近三万。这么好的房子当然不是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负担得起的。这套八十多平方米的公寓是孙东平的父亲送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小区的早晨很热闹,早起的老年人正在锻炼身体,录音机里轰隆一声“站如一棵松”,震得孙东平耳朵疼。早起上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尖叫着从身边跑过,名贵的轿车缓缓行驶在小区的路上。

到底还是国内热闹些。孙东平闭着眼睛享受着秋日明媚的阳光,听着人们用他熟悉的语言在交谈,在欢笑。

告别了阴雨连绵的英国,回到温暖的祖国,看来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

食铺的老板已经认得了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先生,还是照老样子,三根油条,两份豆浆,一份不加糖,一份加三勺糖?”

孙东平想到刘静云那游魂般的样子,补充了一句,“今天再加两个茶叶蛋吧。”

“好的,一共八块钱。”老板熟练地包好食物,交到孙东平手上。

老板娘看着孙东平的背影,羡慕地对丈夫说:“这个男的可真好,这么帅,又有钱,还每天来帮老婆买早饭。这么好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老板酸酸地说:“我见过他太太,年轻又漂亮,像个明星似的。所以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嘛!”

“死老头!”老板娘笑着拧了丈夫一把,转头继续算账去了。

孙东平把油条切好放盘子里,茶叶蛋剥干净了,再把豆浆倒进碗里,然后全部端到餐桌上。他心里数着时间,过了十秒,刘静云就像闻着了肉香的小动物一样从卧室里钻了出来。

还好,洗过了澡,换了衣服,除了头发凌乱加黑眼圈外,看着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啊!茶叶蛋!”刘静云欢呼一声,开动起来。

孙东平倒不忙着吃,他拿了一把梳子,走过去给未婚妻梳头发。

“我说,你这个翻译稿子到底要弄到什么时候?你这半个月每天都睡不到五个小时,人怎么扛得住?你还当自己十八岁啊?”

刘静云喝了一口豆浆,把嘴里的油条咽了下去,“我和你同一年的,我成了黄脸婆,你也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半斤八两!”

孙东平说:“你自己说说,你这么卖命干什么?又不缺钱,也不缺男人!身体搞垮了怎么办?”

他说到气处,下手重了,刘静云哎哟叫疼,使劲踩他一脚,“谋杀我呢?”

孙东平丢下梳子跳了开去,“你都慢性自杀了,还用本尊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