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接受你给的一切

甘璐懒洋洋地拖着步子出了电梯,拿钥匙开门,手向左边一按,却摸到了墙上,这才醒悟到,自己现在是在冯以安家。她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却始终没习惯进门开关的位置,回回都是如同回与尚修文、吴丽君同住的那个家一样,先一个按空,才会再按到开关上。

她突然不想动了,疲惫地靠到门上,合上眼睛想,难道要一直住在别人家,跟尚修文这样不战不和地僵持下去吗?

她先前给自己找的借口是父亲还在住院中,现在眼看甘博已经快出院了,尚修文留在J市避不见面,她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却不无苦涩地想到,长此以往,他们大概更难好好交谈了。

突然,她嗅到房间有一点淡淡的烟味,疑惑地睁开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隔了玄关看去,只见沙发上竟然隐约坐着一个人,更有一点儿暗红一闪。她吓得慌忙抬手,同时按下那个开关面板上的四个开关,整个客厅和餐厅里的水晶吊灯、枝形餐桌灯、四周的射灯同时大放光明,尚修文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正仰靠在沙发,手指间夹了一支燃剩一半的香烟,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而微微眯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甘璐惊魂初定,连忙关了多余的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小时以前。”他简洁地回答,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内,那里面已经有三个烟蒂了,“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拿手机?”

甘璐接到聂谦电话后,只穿了外套,拿了钥匙下楼,连笔记本电脑都没关:“我没走远。你吃过饭没有?”

她知道从J市开车回来大概得四个小时,他这个时间回来,恐怕不大可能停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吃那种糟糕的快餐,果然,他摇了摇头。

甘璐脱了外套:“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吧。”

尚修文没有作声,她也不等他回答,走进厨房。最近她吃得很潦草,除了喝陆慧宁不时送过来的汤以外,都是随便煮点面条对付过去,再吃点水果算是补充了维生素。

好在冰箱里还有昨天剩下的乌鸡汤,她拿出来煮开下进面条,再摘洗了一点儿青菜放进去,很快煮好端出来放到餐桌上:“你吃吧,我去书房写论文。”

甘璐的论文有个干巴巴的标题:对于高中历史课改的几点思索与浅见。她收敛心神,继续查找着资料,总算理清了一点思路,写出提纲,开了一个头,才算长嘘了一口气,仰靠到椅背上,合上双眼小憩。

突然一双手搁到她肩上,替她按摩着肩膀。她吃了一惊,睁开眼睛,尚修文正俯视着她,两个人视线碰到一处,他轻声说:“放松。”

她垂下眼帘,按照他的话放松身体。他们曾经多次相互按摩,清楚知道彼此身体最容易紧张疲劳的部位。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的后颈处一路下来,到了她因为长期板书而时常酸痛的右边肩臂相连处,停留在那里反复轻轻地揉捏着,她不由自主地低低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尚修文的手指突然停住,然后由揉捏变成了摩挲,隔着薄薄的一件毛衣,她的肩头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他的手慢慢滑到她颈上,一点点描摹着她颈项到下颚的曲线,他指腹上的薄茧接触到她的皮肤,她突然意识到,她对这个接触如此敏感,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他的手指继续游移到其他地方。

她早已经熟悉他的接触,这个接触几乎唤起了婚姻生活中累积起来的所有身体记忆,他曾经用双唇、用手指无数次爱抚过她,那样亲密无间而充满热情。

这段时间的疏离一经打破,她的体内仿佛燃起隐秘的火焰,烧灼得带来隐隐痛楚,近乎饥渴地想要靠近他,将自己交付到他的怀抱中,让他抚慰这个疼痛。

这个念头吓到了她,她蓦地站起来,哑声说:“我累了,先去洗澡。”

甘璐冲入主卧浴室,反手关上门,双手交抱住自己,禁不住瑟瑟发抖。竟然如此轻易重新臣服于他的诱惑,渴望他的拥抱,她有种莫名的恐惧。

她站进淋浴间,将沐浴莲蓬的水龙头调到最大,带点灼热的水流冲刷下来,顺着她的身体流淌下去,她的手指游移,随着水流抚过,停留在腹部。这差不多是自从知道怀孕、流产直到今天,她第一次长久地抚摸这个部位。

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在她的手指下,那里平坦一如从前。然而她清楚地知道,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她与尚修文的关系,都不复依旧。她以前从来不认为男女之间是一种要分出胜负高下的关系,并不觉得臣服于尚修文的魅力之下有什么委屈,可是她怎么可能在现在仍然允许自己忽视所有的问题,向他做纯粹肉体的妥协。

从那个失去的孩子,一直想到他们之间接近千疮百孔的婚姻,她心底一阵发冷,因他的抚摸而升起的情欲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尽管水温已经被她调节得偏高,冲刷得皮肤泛红,有些微微的疼痛感,仍然止不住一阵空虚寒冷蔓延开来,她再度用双臂交抱住自己的身体,仰头对着水流,迷茫地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尚修文突然开门而入,一把拉开淋浴房的玻璃门,伸手关掉水龙头,拉她出来,拿过浴巾替她擦拭着身体。

“你干什么?”她本能地抗议道。

尚修文声音平静,手上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缓:“我来敲了两次门,你都没回应。你已经在浴室冲了大半个钟头,再蒸下去,肯定会晕倒。”

的确,淋浴房内蒸汽蒸腾弥漫到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然而裸呈在他面前,她更有恐惧感。眼前这个男人熟知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起伏,清楚她在他热情之下的每一个可能反应,在他面前,她根本没秘密可言。她只觉得自己在他的视线下无所遁形,所有隐秘都危险地袒露着,却做不到逃避掩饰,她在他的手中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冷吗?”他哑声问,拿过浴衣紧紧包裹住她,将她搂入怀中,浴室内热气缭绕,他暗沉的眼睛中闪动着火花,这个眼神也是她熟悉并曾为之迷醉的。

她努力抑制鼻中涌出的酸涩之意,头努力向后仰,避开他的嘴唇,疲惫地说:“按照医生的嘱咐,恐怕我现在没办法尽夫妻义务。”

尚修文的手指蓦地扣紧她,灯光下,她只见他面部线条瞬间绷紧,看向她的眼睛锐利得似乎能刺穿她,她以为他要暴怒了。然而,他静默片刻,手微微放松,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开四个小时车回来,并不只是想找妻子合法发泄欲望。”

“那是回来跟我兴师问罪吗?对不起,我不会再插手你公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