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接受你给的一切(第2/5页)

她挣脱他的手,系好浴衣带子,转身对着雾气蒙蒙的镜子扯落浴帽,让头发披散下来,拿发梳梳理着,那是一个神志清醒,没有任何波动的姿态。

“你认为我对以安发火是因为你插手了旭昇的事务吗?”尚修文的声音在她身后冷冷地响起。

“也不全是吧。我猜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你遇到麻烦,更不愿意我出手帮忙,宁可不声不响地自行解决掉。你一向能控制所有的事情,修文,不管是工作还是感情,你都不允许别人来挑战你的这份控制能力。总之,这次是我多事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把我想象成一个控制欲发作得不可收拾的自大狂了,璐璐。没错,我不希望任何事情发展到失控的地步,但那并不代表我对于控制有了强迫症。我的计划没能走赢事态的发展,我也没办法控制你的感情,这都已经足够提醒我对不可控制的部分保持敬畏之心。”

“其实你能,只是我不能让自己再失控了。”甘璐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作声,涩然一笑,继续一下下机械地梳理着头发。

“我生以安的气,是因为他不清楚你和秦总的关系,你一向和秦家保持距离,我不愿意你为我的事委屈自己去求他。”

甘璐握着发梳的手停住了,片刻之后,她苦笑道:“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还好,跟秦总说这件事,我不算委屈,我需要他做的事情有限,他给我的人情也没大到需要我从此觉得要尽力去报答他的地步。”

尚修文接过发梳,替她梳理头发,手上动作轻柔,声音却仍带着一点冷:“不过,我也确实生你的气了。”浴室内热气渐渐散开,甘璐看着镜子里的尚修文,他神态恢复了一向的平静。“以安傻乎乎地去套你话,还直播给我听,我确实打算回来质问你,是不是真把给旭昇产品打开销路当成还我妈给你父亲安排就医的人情,只等还完后好和我两不相欠。”

甘璐突然觉得比刚才更沉重的疲惫席卷全身,无法支撑着再与他交谈下去,“看来我们都错看了彼此,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别再这样互相猜测了,好吗?这样太累了。”

尚修文放下发梳,轻轻抚摸一下她的脸:“好。”他俯身抱起了她,走进卧室,将她放到床上,俯头定定地看着她,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眼睛,将头埋入枕中,只听他轻声在她耳边说:“很晚了,什么也别想,睡吧。”

他替她将被子盖好,随即关上了灯,走了出去。

甘璐当然做不到什么都不想。

她独自躺在床上,体会着这张床的空空荡荡,片刻之后,从门下透进来的客厅灯光也熄掉了,整个卧室陷入黑暗之中。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中似乎始终有一点儿香烟的味道,仿佛他仍然站在床边,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他是去客房睡了,还是跟她回来时一样,正独自坐在黑暗中抽烟—她意识到自己仍然是牵挂着他的,比她愿意承认并表现出来的要强烈得多,可是这个意识只让她更加进退维谷。

第二天早上,甘璐被手机闹铃惊醒,匆忙起床洗漱,走出卧室时,正看到尚修文从客房中出来,显然也洗漱完毕了。

“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我要赶回J市去,手上还有很多工作。”

甘璐连忙去厨房做早点,她迅速地将速冻包子蒸上,再热好牛奶,端出来两个人吃完,一起下到地下车库,尚修文先送她上了宝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明天晚上会再回来,大概会到得晚一点,你不用等我。周末陪你一块儿去接爸爸出院。”

“如果你忙,就不用再赶回来了。”

尚修文温和地说:“后天也是妈妈生日,我们晚上陪她出去吃个饭。”

甘璐好不尴尬。她一向记忆力很好,跟尚修文结婚后,多少感染了他的一个习惯,会把各种重要的日子、要办的事情记在记事簿上,一般不会有任何疏漏。可是这段时间意外层出不穷,她疲于应付,很长时间没翻那个小本子了。

“对不起,我会去准备一份礼物的。要我订餐馆的位置吗?”

“我准备带妈妈和你去吃西餐,回头我再问下她喜欢哪里。”

她点点头,系上安全带,将车倒出来,已经准备打方向盘驶出去,却看到尚修文仍站在原处看着她,她停住,降下车玻璃。尚修文走过来,俯下身问她:“怎么了?”

“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本来有很多。”尚修文手伸进车窗内,按住她放在方向盘上的左手,“见到你以后,我突然发现,我匆匆赶回来,想问的问题甚至比以安来得更傻一些。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我再质问你,只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而且你那么抗拒跟我谈话,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无条件接受你做的任何事。”

甘璐苦笑:“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警惕、不信任,那么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好了。你有权怀疑我、打击我、折磨我,只要你乐意。”

甘璐愕然地看着他:“修文,你当我是变态吗?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会期待婚姻带给自己的只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去折磨的老公。”

“你不用去质疑自己,你一向太正常太讲道理,我准备充分信赖你的理智。你当我变态好了,我愿意接受你给我的一切,直到你不再有疑问。”

尚修文笑了,地下车库昏黄的灯光下,那一点儿笑意来得十分放松坦然,将他清瘦的面孔衬得隐约有光彩流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这样微笑了。一瞬间,甘璐几乎有一个错觉,眼前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上班日子,丈夫偶尔早起,体贴地送妻子上班,顺便叮嘱一点儿生活琐事,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波澜。

可是那样平淡的幸福已经遥远得不真实了,现在他们只是在朋友家的地下车库内,她竟然要完全不自觉地去猜测他的用意,一念及此,她手扶着方向盘,怅然地看着前方。

他抬起手抚向她的面孔,轻轻一触便离开,随即站直身体,“开车小心,再见。”

甘璐发动车子,同时看向后视镜,尚修文仍然站在原处,凝视着她这个方向。他的身影笔直,慢慢在后视镜中缩小,然后消失在她视线中。

昨晚她用那么伤人的方式拒绝他以后,她已经做好了面对尚修文重新表现得冷漠超然、不轻易流露感情的准备。

然而他似乎永远有让她意外的本领,他刚刚这个完全放开怀抱的姿态让她吃惊的同时,又觉得一片茫然。

学校永远是一个充满秩序的地方,各式规范同时约束着师生的行为。尤其对一所省内有名的重点中学来讲,秩序几乎强得有了一些仪式感。这样的坏处是让再调皮的学生也得保持表面的服帖,让再有想法的老师也得收敛个性;好处就是不管你怎么心不在焉,也不至于脱离正常轨道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