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红粉多情(第3/7页)

雷督理见了这幅情景,立刻大喝一声:“干什么?疯了?”

抬手摘下墨晶眼镜往白雪峰怀里一扔,他大踏步地走上去,亲自去抓陈运基的后衣领:“松手,起来!”

陈运基一手掐着张嘉田的脖子,一手抓了张嘉田的短发,听了雷督理的话,他揪起张嘉田的脑袋狠狠往那水泥地上一撞,然后才松手站了起来。张嘉田一翻身也爬起来了——爬起来之后原地晃了晃,他一屁股又跌坐了下去。魏成高赶紧上前搀扶起了他,然而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甩胳膊把魏成高甩了开,他也不高声叫骂,只在嘴里咕哝了一句“×你妈的”,随即猛然又扑向了陈运基。

他二十多岁,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那陈运基三十出头,也是条虎背熊腰的好汉。这两人若是重新打作一团,后果可是不堪设想。雷督理站到两人中间,眼见不好,对着张嘉田就是一脚:“混账!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这一脚踹到了张嘉田的大腿上,张嘉田被他踹得向后一晃,随即站稳了。瞪着眼睛转向雷督理,他梗着脖子,从牙关中挤出了字来:“你别管!”

说完这话,他伸手把雷督理向旁一扒拉,一把就抓住了陈运基的衣领。雷督理踉跄了一步,眼看这二位又搏斗起来,便是气得吼道:“陈运基!他混账,你也混账?”

陈运基一言不发,一拳把张嘉田打得撞上了砖墙。魏成高知道这位陈师长身手不凡,所以站在一米开外,苦口婆心地劝道:“陈师长,好啦,好啦……”

他也知道这一仗是劝不开的,但是不说点什么又不像话,只能干巴巴地“好啦”不止。眼角余光瞟到雷督理一头冲进了房内,他以为大帅这是气得不管了,正想不着痕迹地也进行撤退,哪知就在这时,雷督理拎着手枪和马鞭子又冲了出来。

举枪向天连开了三枪,雷督理用枪声震慑住了那正厮打不休的两个人。然后把手枪往白雪峰怀里一扔,他冲向那两个人,抡起马鞭子开抽!

他不分敌我,一视同仁,劈头盖脸往死里抽,热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虞天佐看了一分多钟,这才走上去,连劝带哄地夺了马鞭,又回头对着魏成高等人连连地使眼色。魏成高一直也在等这个机会,眼看张、陈二位大将已经被雷督理那一顿鞭子抽成花瓜了,他们连忙一拥而上,趁着二位花瓜没有继续开战,众人分工协作,硬把花瓜们兵分两路地朝着相反方向架走了。而雷督理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忽然又道:“魏成高你留下!”

魏成高把手里的张嘉田交给了莫桂臣,转身跑了回来:“大帅。”

雷督理先是对着虞天佐一点头:“见笑了。”然后对魏成高说道,“你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督理把虞天佐安排进了公事房里间的卧室里,让他自己烧几口鸦片烟玩玩,自己则是走去厢房,把魏成高盘问了一番,想要知道这平时都不大说话的张、陈二人,是为了什么打作一团的。

魏成高有一说一,如实地汇报了一番。雷督理听了,不禁大皱眉头——原来要说这原因,实在是小得不值一提,无非是张、陈二人在牌桌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口角,这本是常有的事情,双方各退一步,少说一句,也就过去了。然而张嘉田本不爱打这个麻将牌,他被迫坐在牌桌前,并且一坐就是老半天,心里已经是很不耐烦,便不肯退这一步。而那陈运基师长是个有名的厉害人物,从来只有他说人、没有人说他的,张嘉田跟他拧着来,他自然也就要一句顶一句地回敬过去。两人如此交锋几次,便都冒出几分真火气了。

在这牌桌上,顶数张嘉田的官最大,他也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帮办身份,脾气与派头也都已经是帮办式的了,万万不能允许一个师长对自己“犯上”。而从另一方面看,这牌桌上也顶数张嘉田的年纪最小,最小的张嘉田——爹又不是督理总统——而能做最大的官,这事本身就够活活气死人。

陈运基早就看张嘉田刺眼,如今得了机会,索性翻脸,指着张嘉田的鼻子开骂。他的话粗,张嘉田的嘴更野,两人越骂越不成话,旁人想劝都插不进嘴去。如此对吵了几回合之后,张嘉田忽然急了,抡起椅子就砸向了陈运基,于是二人动手,开始武斗。

雷督理听完了这前因后果,问魏成高道:“是嘉田先动的手?”

魏成高苦笑着点头:“是,因为那时候陈师长说了几句特别难听的话。”

“说什么了?”

“原话我学不上来,反正大意就是……就是骂帮办是兔崽子。唉,帮办不是年轻小伙子嘛。”

“兔崽子?这么说,陈运基连带着把我也骂了?”

“没有没有,他没提您。”

“嘉田要是个兔子,那老斗不就是我了?”

“唉,陈师长那人您也知道,是霹雳火暴的脾气,一急了眼,就逮着什么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是我想,他应该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雷督理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看嘉田当了帮办,眼红了。”

魏成高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但是不便太积极地附和,便只是赔着笑了笑。

雷督理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丢人现眼!传我的命令,把他们两个全给我关禁闭!我今晚有事,明天再发落他们!”

(三)

雷督理打发走了魏成高,独自坐在屋子里,慢慢地吸完了一支香烟。

张嘉田这回真是动了气了,竟然敢对着他瞪眼睛,还敢伸手把他扒拉了个踉跄。雷督理总觉得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制得住这小子的,然而在方才那一瞪、一扒拉之中,他窥到了这小子六亲不认的一面。

这一面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是印象中的张嘉田变了样子。但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气昏了头,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也是有的,尤其他还是“英雄出少年”,拥有着一省帮办的地位与权力。想到这里,雷督理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对张嘉田提拔得太快,少年得志,未必就是好事。

不过不这么着也不行,张嘉田那一夜不只是他的救命恩人,张嘉田对他根本就是以命换命。这样的大恩,不回报也不对。

这一回,让他批评张嘉田,他心里过不去,让他批评陈运基,他又是除了心里之外,哪里都过不去。陈运基连帮办都敢往死里揍,足以看出他的不好惹,况且他对雷督理一直是忠诚的,雷督理对于这样剽悍的干将,拉拢还拉拢不够,怎敢还往外推?

雷督理想到最后,心中多少有了一点主意,于是起身出门,去见虞天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