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红粉多情(第6/7页)

把茶杯放下来,她想自己不能总躲在这卧室里。匆匆跑进浴室里,她对着镜子,用小块绵纸轻轻擦了擦眼角鼻洼等处的油光粉渍,又把头发重新梳了梳。晚餐她喝了些葡萄酒,脸上唇上现在还有酒色,倒是省了胭脂口红。

转身出门走下了楼,隔着那道珠帘,她看见雷督理躺在长沙发上,正伸了手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磕烟灰,没事儿人似的。今晚微微地有点凉,他还在肚子上搭了一件上衣,倒是很知道保重身体。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她没深入,只站在门口,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要拿什么衣服,就请拿吧。”

雷督理坐了起来,把肚子上的上衣往旁边一撂:“你急什么?我不能在我自己的家里待着了?”

叶春好一听这话,还是不讲理要找碴儿的意思,便答道:“我只不过是白问一句,你也不必着急。你请自便,我不扰你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要走。雷督理最恨她这冷淡的样子,当即对着她的背影说道:“站住!我难得回来一趟,你就这么给我脸色看?”

叶春好一听这话,当即停了脚步——好,只要你有话问,那我就有话答!

重新转过来面对了雷督理,她极力地平静了情绪,像是专为了要活活气死谁似的,气定神闲地反问:“你也知道你难得回来一趟?”

雷督理把手里的半截香烟往烟灰缸里一掼:“怎么?你还要干涉我的行动不成?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愿意回哪里就回哪里!”

叶春好点了点头:“是呀,你回到这个家里,也只是你自己愿意而已,并不是为了我而回,我为什么要强颜欢笑地欢迎你呢?”

雷督理站了起来:“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我是你的仇人,你见了我要强颜欢笑?”

叶春好听到这里,昂首挺胸地向前迈了一步:“你若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和你争辩一番了!你身为我的丈夫,用甜言蜜语追求我和你结婚,结果我们新婚了不过半年,你就在外私自纳妾。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不过是质问了你几句,也并没有在行动上对你和你那位新妾有什么冒犯之处,你便恼羞成怒,打得我连路都走不得!我怎样忍痛、怎样去医院、怎样养伤,你关心过一分一毫吗?你打完了我,便跑去了小公馆里,连着这么多天不回来!像你这样的丈夫,也有资格要求妻子对你笑脸相迎?真是令人齿冷!”

说到这里,她瞪了雷督理一眼:“你总疑心我和张嘉田有私情,以此为题目,对我百般地无理取闹,可你闹到了如今,我也未见你拿出一样和那私情有关的证据!倒是你自己,装了个痴情的假象,结果新婚期还没有过,你就在外面讨了十六岁的小女孩做妾!我很不理解你是如何能够这样公然地说一套做一套而还理直气壮、毫无惭色的!”

叶春好天然是个可亲的相貌,平时见人又爱笑,总给人一个和蔼的印象,今日她忽然发功,开炮似的对着雷督理连轰出了一大串话,而且这一串话让她说得斩钉截铁,嘎嘣溜脆,一点停顿迟疑都没有。不但客厅里的雷督理被她说了个哑口无言,在楼门口溜达着的白雪峰窃听到了此时,也很想对叶春好一挑大拇指。

叶春好说完这一番话,转身走到茶几旁,在一把沙发椅上坐下了。扭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图案,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而雷督理垂头站在原地,因为这屋里再没有人理他,所以他站了片刻,回头又看了叶春好一眼,然后走到那距离她较近的沙发一端,也坐了下来。

“我打伤你了?”他低声地问,“伤着哪儿了?重不重?”

叶春好依然盯着地毯上的那片图案:“不劳关心,死不了。”

雷督理又向她那个方向挪了挪:“是腿上吧?”他边说边站起来,走到叶春好身边去摸她的胯骨和大腿,“是不是这儿?我看看。”

叶春好一推他的手:“更不必了。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伤还养不好吗?”

雷督理弯着腰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在她腿边蹲了下去。单手扶着她的大腿,他说道:“我那天确实是喝醉了,要不然,我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去要林子枫的妹妹。”

叶春好微微地一冷笑:“可是张嘉田乔迁请客那一天,我看你和她坐在一起,倒也是言谈甚欢呢。”

“我当时不过是和她聊天,也算不得什么甚欢。”

叶春好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他:“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

随即她把目光移了开——此刻她怕见雷督理的脸,怕看他的眉目。她爱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他长得好,是美男子。而她现在是不能受蛊惑的,她须得坚定地向前走,带着他一起走,走过现在这一团乱麻的生活,把那个十六岁的小妾远远抛到身后去!

雷督理抬眼看着她,看她蹙着一段眉尖,神情仿佛是平静的,然而那样扭开脸的僵持姿态,竟然有几分凄艳。那不很遥远的前尘旧事忽然涌上心头,他轻轻摇了摇她的腿:“我知道我这事做得不对,只是现在没了办法。她是林子枫的妹妹,我能不负这个责任吗?”

叶春好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忽然带了哭腔:“那你对我的责任呢?”

雷督理仰头看着她,看她眼眶与鼻尖都泛了红,眼睛一眨,睫毛上就挑起了一颗泪珠。她是个永远不走样的人,哭的时候都端庄,两人再吵再闹,她也总给他一个诉说的机会。

雷督理想,她终究是比玛丽强。

想起了她一样的好处,她其余的好处也跟着全想起来了,雷督理忽然很想抱着她或者被她抱着,吸取或者承受一点她的温柔。

“春好。”他说道,“我们是结发夫妻,将来还有一辈子要过呢,我慢慢地补偿给你就是了。你放心,”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腿,“我知道你好。”

叶春好抬手用小臂挡了一双泪眼,哽咽着摇头:“我不好,我要是好,你怎么会这样对待我?”说完这话,她起身要走,“我给你拿衣服去。你快走吧,别来招我的眼泪了。”

雷督理站起来追上她,从后方一把搂住了她:“不拿不拿,这才是我的家,我的衣服不放家里放哪里?”

叶春好拼命地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挣扎:“你别纠缠我了……”她像个小女孩似的,边哭边说,“你还有一个家,你回那个家去吧。求你别来招我了,我心里刚刚好过了一点,受不了你再来这样折磨我。”

雷督理转到她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春好,我错了,我是浑蛋。”他放松了她一点,歪着脑袋去看她的脸,用手去擦她的眼泪,可那眼泪滔滔地流,他擦也擦不尽,索性俯身凑上去吻她的眼睛。她捶了他的肩膀一拳,还是要挣扎,还是要逃:“不要你来假惺惺,我知道你不爱我了……”她把脸埋进雷督理的怀中,呜呜地哭,“是我自己傻,我若早知道你对我的爱情这样短暂,我就不会嫁给你,我也不必受你的嫌弃打骂,我也不用这样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