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高水长,永不复见。(第2/9页)

他顿下来,没处发泄他的怒气,扬手一扫,扫落了案头的博山炉。半燃的香篆滚得到处尽是,他高声斥责她,“你是死脑筋么,从了本座有这么难吗?本座长得不如他?手段不如他?还是权势不如他?你究竟要如何才能爱上我?”

她昏沉沉,被他击了玉枕,头晕得非常厉害。他在那里大呼小叫,她却觉得十分可笑。他口口声声喜欢她,喜欢她会三番四次出手伤她吗?还好她不是娇滴滴的闺秀,否则经受这样的折磨,早就去见阎王了。

他不服气,莽撞地上来吻她,这回忘了扣住她的牙关,她下劲在他唇上一咬,只恨咬得不够狠,没能咬下他一块肉来。他吃痛放开她,气极了抬手欲教训她,谁知她趴在榻沿上,翻江倒海似的的大吐起来。

这个阵仗吓着他了,他呆立在那里,看着满地秽物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叫人进来清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又过重,敲伤她的脑子了。

榻前换上了新的毛毡,他才敢过来探看她。玉枕穴处的头骨完好,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复牵她的手来搭脉,越诊越觉得奇怪,忽然抬眼望向她,满脸的错愕,“你……怎么……”

她无力回应他,头晕加上恶心,人像到了鬼门关似的。耳边是隆隆的马蹄声,身体悬浮在半空中,睁不开眼。烛火摇曳恍在世界的另一端,她的整个身体浸泡在黑暗里,努力想醒过来,但是无能为力。

他站起身,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头绪。茫然在帐中游走了半天,接下来要怎么办,他也拿不定不主意。

该不该留?留下是个祸害,愈发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他回身看她,她仰在枕上奄奄一息。这个时候顾虑太多,长起来飞快,到时候显了怀,事情就更难办了。只有趁她还不知情,能够解决的都解决掉。然后干干净净的,她才能完全成为他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要迟疑,他即刻到案上开方子。外面风雪肆虐,可就算下着刀子,也要在天亮前把药配齐。

莲灯卧在榻上,隔了好一会儿才能活动。睁开眼睛四下看,帐中静悄悄的,她艰难地爬下来,爬回她的重席上去。炭盆里的炭火已经熄了,有点冷。她裹着被子推窗看,雪下得好大,不是成片,是成团的,打在牛皮帐上,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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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是他亲自端过来的,他说:“你受了寒,喝完药好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他不给她请医官,莲灯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觉得自己可能快不行了。反正情况这么坏,喝药喝死了正好。

她支起身子伸手来接,手上没劲,颤抖着,药碗在她手里颠荡。他见了忙又接回去,在她边上坐了下来,“还是本座喂你吧!”

她摇摇头,“我自己来。”

他把药碗搁在矮几上,没有听她的,强行让她靠着他,低声道:“你身体很不好,这个时候就别再闹了。暂时把我当成他,我做他半天替身,让你好好依靠。”

她眼里盈满了泪,扣着簟子道:“你不是他,也变不成他。”

他哀戚看着她,“为什么?他比本座温柔?比本座待你更好?”

她转过脸说是,“他哪儿都比你好。”

国师噎了一下,气涌如山,需要缓一缓才能和她正常交流。隔了很久慢慢冷静下来,知道她现在虚弱,再动粗可能真的会死。另一半《渡亡经》下落不明,召唤亡灵困难太大,只怕到时候救她不得。

他叹了口气,“本座可以学,对你好一点,让你喜欢本座比喜欢他更多。你和他有过肌肤之亲,我不介意。大历民风开放,不计较这点小事情。只要你把心放在我身上,我会对你很体贴的。”一面说,一面端过碗来,贴在她嘴唇上,“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如果她还有一点求生的意愿,大概就是为了再见临渊一面。自己这么病怏怏的,没有健康什么都是空谈。她挣扎了下,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那药太苦,又浓又稠,叫人直作呕。他塞个梅子在她嘴里,心满意足地微笑,“好了,喝了就好。躺下别动,我在这里守着你。”

她对他的态度还是不怎么友好,轰不走只有随他去,背对着他,囫囵闭上了眼睛。朦胧里感觉他靠过来,贴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捋她的头发,手势僵硬,不知多少回捋得她吃痛。

他永远也学不会怎么温柔以待,也或许是她真的太厌恶他,以至于他做什么她都很反感。她想起那时在碎叶城,临渊知错后开始送她花,带她上金光塔顶看月亮,小心翼翼地奉承她。其实手段很稚嫩,可她因为爱他,再笨拙她也觉得可爱。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会不会也在想念她。奇怪她天天时时盼着回到他身边,但因为受这老妖怪掌握,没法逃出去。他呢?也有人控制着他吗?为什么他不来找她?哪怕死,她也想和他死在一起。思念太痛苦,太可怕,世上没有一样比这个更摧人心肝了。以前她什么都不懂,天涯海角只要有口饭吃就行。现在喜欢一个人,就像被困住了,总有一根细细的线牵着心上的纽袢,略拉扯一下就隐隐作痛。

帐外北风呼号,雪连下了三天,看天色一时半刻停不了。不知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尘埃落定了总要回到长安的,他禁她的足,不能禁一辈子。莲灯迷迷糊糊想,他在她身后很让她难受,她默默往前移动半分,和他隔开了点距离,他倒没有再追过来。

安稳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有了些力气,还痛快吃了两个胡饼。她胃口不错,国师却犯愁了,明明看着她把药喝下去,为什么不见起效?难道这孩子是铁打的吗?他悄悄出去,查验了昨晚熬的药渣,一样一样对照,没有缺漏,和方子上开的一样。大概是剂量不够,那就再加大些。他把话吩咐下去,后因蔡琰差人来请,暂时离开了大帐。

莲灯着急恢复,在冰天雪地里练剑,飘逸的画帛伴着矫健的身姿,力与美出奇和谐。一套下来薄薄起了层汗,夏官在边上侍立着,待她练完拿斗篷替她披上,压声道:“娘子近来要多小心身子。”

她转头看他,他平常话很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同她搭讪,今天倒让她意外。她嗯了声,略顿了顿看他脸色,“夏官可是有事?”

夏官似乎很犹豫,支吾了半天才道:“娘子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妥吗?”

她被他说得茫然,不妥大约就是这两天甚是虚弱吧!

他见她不答,复道:“这段时间别再舞刀弄棒了,昨日国师命人配药,军中没有,跑了十多里入城才购置齐全的。属下略通些医理,看了那个方子,似乎是落胎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