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高水长,永不复见。(第3/9页)

她吃了一惊,“落胎的药?给我喝的?”

军中除了她和少数几个像昙奴一样的死士,其他都是男人,男人总不见得需要落胎吧!夏官点了点头,“所以娘子自己要当心,我命人少放了几钱大黄和碎骨子,药效不够,娘子今日才未发作。若国师再要着人煎药来,千万不能用——如果娘子要这个孩子的话。”

莲灯怔怔的,回不过神来。说有了孩子,消息来得太突然,细想想,葵水好像是很久没来了,难道那一次就坐住了胎吗?可是这事要夏官来告知她,她顿时红了脸,两个人都觉得很尴尬,沉默下来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夏官警觉,低低道:“娘子面上不能有异,别叫国师发现。先回帐里去,在外面惹人注目。”

莲灯忙道好,自己进了大帐,他仍旧在帐门外侍立。她没走远,掩在一层垂帘后问他,“国师的意思是要打掉孩子,你不顺着他的意,怎么反过来帮我?”

夏官的嗓音又冷又硬,“我只认一位国师,只对一人效忠。国师碍于师恩不得反抗,我受命听候差遣,但绝不做有损国师利益的事。”

莲灯怅然站着,从他的话里也能砸弄出些滋味来。夏官是受了临渊的命令辅佐老妖怪的,这么说他并不是身不由己。

“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回太上神宫了?”

夏官道:“这个说不准,国师招过阴兵之后功力尽失,连自己行动都不能够。如今是不是活着,去了哪里,属下不知道。”

莲灯难受至极,嗓子里梗得发痛,转身背靠着桩子,才能勉强维持站立。顿了会儿问他,“现在这个国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死了一百多年,又活过来了?”

夏官道:“纯阳血的人尸身不腐,国师耗了半生修为,用《渡亡经》招他回来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属下亦是不知。”

她扶住了额头,事情纷繁复杂,她也理不出头绪来。只知道他折损太多,一次又一次,直至耗光修为。他的身体转暖了,三年眨眼即过,到时候他若是死了,他的师父会不会来救他?

她失魂落魄回到席垫上,摸了摸肚子,什么都感觉不到。暗想真要有个孩子也是奇了,照理说这段时间受的苦不少,两次被国师打伤,甚至昨天还吃了药,对他却没有半点影响,这孩子长得太结实了。

可是再结实也要多保重,也许再一次就小命不保了。她两手环起来,假装可以抱住他,心里有点高兴。然而前途茫茫,吉凶未卜。她想不出怎么护他,起身到箱笼里找了尺头把腰包好,让他在里面暖和一点不要受寒。至于能不能活下来,看老天爷的意思吧!

国师在她面前却半点口风也不露,有药送过来,亲自端到她面前,哄她是补药,调理她的身体。她也没有戳穿,放在一旁笑了笑,“这药太难喝了,凉一凉再说。你可替我准备梅子?”

他见她今天态度有了转变,脸上神色顿时缓和很多,“那个白玉盒子里还有好几颗,你想吃别的什么同我说,我让人去办。”

她嗯了声,有些扭捏地说:“想吃馎饦,还有鱼干把子。”

他忙对外传话,要他们按着她的意思去办。趁着她心情不错,看准了时机又同她套近乎,“身上好些了吗?”

她说还好,“大军什么时候开战?就任庸王和楚王闹么?”

他笑道:“军中的事不用你操心,京畿自然会发兵攻打他们。只是圣上催促还朝,本座还没想好是攻打还是归顺。”

她凝眉看他,“当初临渊受命,也像国师这样态度模糊么?他也打算谋反?”

他摸了摸鼻子,“他和当今圣上做过两天莫逆之交,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朝廷吧!”

所以他现在这么做,是要陷他于不仁不义。她实在厌恶他,又不得不分散他的注意力,便道:“国师能知过去未来,谁是下一任皇帝,你算不出来吗?”

他嘲讪笑了笑,“这种事,不过骗骗小孩子罢了。天道无常,人的运数随时会转,不可断言。再说我那套本事百余年没用了,前两天试了试……”他有点尴尬,“不灵了。”

她哈地一声笑出来,发觉自己落井下石得太明显,忙住了口。

他斜着眼睛看她,“我略出些问题,你似乎就很高兴。”

她说不是,又东拉西扯着,“你何时上战场,我要一起去。太久不活动,刀剑都生疏了。”

他疑惑地打量她,“你阿耶已经没了,你为谁打天下?”

她寒着脸道:“我阿耶落得这样下场,朝廷是主谋。只有撬了曹家的江山,我阿兄才有一线生机。”

她所谓的阿兄当然是指定王世子,国师慢慢点头,“你那么在乎那个阿兄,看来不管谁当皇帝,必须要善待他了。”

“所以还请国师手下留情,保我阿兄无虞。”她复又试探,“国师后来有没有继续追查《渡亡经》的下落?这半卷经文对临渊很重要。”

他掖着袖子叹息,“一直在追查,可惜没有任何进展。若实在找不到,那也是天意,只有听天由命了。”

这么说来,他废了恁大力气招回来的人,对他的生死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也许认为世上应该只有一个临渊,他死了对他更有利。莲灯瞋目切齿,想骂他忘恩负义,又怕连累夏官,只得忍气吞声。

周旋了半天,他还是没有忘记那碗药,抬手指了指道:“喝吧,现在应当凉了。或者你自己不愿意端着,要本座来喂你?”

她没有办法,堆出一个讪讪的笑,“我手上没力气,劳驾国师了。”

他自然很乐意,端着药碗过来,她假作不经意往他臂弯上靠过去,结果那手一晃,泼了大半。她啊了声,“洒了……”

他皱起眉,狐疑地打量,她眨着大眼睛说:“这样也好,不要再让人去煎了,煎来了我也不喝,实在太苦了。”说着招他坐下,含笑道,“药补不如食补,我多吃些东西就好了。”

他不动声色,疑心她察觉了,便牵着袖子给她斟了杯酒,“天冷得厉害,酒能暖身子,你也喝两杯。”

她知道他的用意,她如果装作不知情,他反而会迂回些。酒对孩子必定是不好的,可她不能推诿,万一被他探出端倪来,难保不会直截了当一拳打在她小腹上。

她端起酒盏和他碰杯,语气尽量放得柔软,“这两天总见你在外面跑,要小心身体,让他们多给你添两件衣裳。”

她突如其来的体贴令他受宠若惊,他讶然看着她,她抬起眼一笑,“怎么?对你和气些反而不习惯了么?”言罢低头为他布菜,曼声道,“这阵子我很累,不想再闹了。有什么话,到了长安再说。若他当真不要我了,我也不是傻子,总得为自己找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