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摄影师之章(第3/8页)

既然被美少女识破了真相,她已经无法继续在街头露面了,不仅如此,就算她待在家里不出门,有关她的传闻也会变得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以前作为美男子一直被女人们憧憬的目光所瞩目的自己,现在已经又恢复了毫无魅力可言的平凡女儿身。

“好可怕……”

当她哭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梦。

这篇小说的字数也就是一万字多点儿,应属于短篇。但作为短篇来看的话,文章结构又显得比较粗糙,有的地方明显令人觉得属于捏造。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似乎其中恰恰隐含着一个女人的夙愿。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或许那正是纯子自身的夙愿。女扮男装,把所有女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说不定纯子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正幻想着自己就是作品中的主人公。

不过如果纯子这篇小说真的是写出了她内心深处的夙愿,那么也就相当于说纯子的相貌不美观,也就是说纯子应该是圆圆的鼻子、厚嘴唇、肌肤粗糙到想扮男装去吸引别人注意的地步才对。那样一来,在我们心目中的纯子这位生长在北国、身患重疾的美少女形象便会从根本上土崩瓦解。问题就在于纯子身上是否真的存在像小说中主人公那样丑陋的一面。

只是当时所有看到《青铜文学》的人们当中,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以这种角度去解读这篇小说。

大多数读者首先会被《双重性爱》这一题目所迷惑,紧接着又会为第一页上印着的两具女体纠缠在一起的超浪漫主义裸女像所震撼。

继续往下读到小说内容的读者,也只会因为纯子竟然能够写出如此怪异离奇的故事而对她早熟的心态感到惊愕,认为不愧为天才少女,写出来的故事也是如此不可思议。

不知幸或不幸,读者均被作者是位美貌的天才少女所迷惑,并没有直接去读这个故事中所包含的暗示,更没有人会心怀叵测地去猜测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可能就是纯子自己的一个分身。

这件事情对纯子来说不知是好是坏。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当时大家都没有能够正确理解纯子这个人。无论她写了什么样的小说,她依旧是美丽而神秘的天才少女。

不管怎么说,《青铜文学》创刊号可是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这种轰动倒不在于其作品内容的好坏,主要原因还在于时任纯子第一次写了有关性方面的小说,表现出了当时少男少女这个群体奔放的性格特征,这种理由几乎与文学无关。

不过,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反响大总是好事。最初完全无法预测自己能办成一本什么样的杂志的同仁们,发现自己不仅能够影响到年轻的文学青年,甚至还能令成年人大感震惊,这无疑令他们更加振奋。

九月,他们又聚到一起,讨论下一期杂志的发行工作。这一次他们选择的地点仍然是殿村康之的住所。

康之住的房间有八张榻榻米那么大,除了靠窗边放着的炕桌以及与之相对的一个小小的衣柜外,房间里再无他物。连大家聚在一起时喝酒用的杯子都是各自拿了摆放在水池里用过的杯子洗洗再用,而且当人数超过八人的时候,就只能和别人合用一个杯子了。

而且在如此缺乏情调的房间里还有一处显得特别不协调的地方,那就是从炕桌的一侧直到储物柜之间,靠墙堆起了一座书山。

因为没有书架,那些书便都书脊朝外靠墙平摞起来,总共有五六摞,每摞都有二三十本书。再加上其他散落一旁的书在内,总数远不下一百册。单就藏书而言,这个数量说不上特别多,但比较突出的一点就是,这些书几乎都是外国作品,而且大部分都是少有耳闻的作家的作品。

纯子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些书。

“这些书你都看过?”

“没有,这些书几乎都是我哥的。我只不过有时候借来看看罢了。”

康之的话说得有些谦虚,但实际上却表现出了内在的自豪。

“你哥到哪儿去了?”

“他好像在北海道各处跑,有时候在小樽,有时候去钏路。”

“他干什么工作呀?”

“要说他的工作嘛,怎么说好呢?应该算是革命活动家吧。”

“那他是共产党?”

“倒不是那么单纯,不过你那么去理解也行。”

康之苦笑着说道。纯子看着那座用书堆砌而成的小山,很好奇似的。

九月第二个星期六晚上八点开始,他们在这里召开了《青铜文学》第二期的编辑会议。六名同仁聚集一堂,康之和梅津虽然是夜间部的学生,但他们逃课已经成为习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那就是高中老师照本宣科讲的课堂内容枯燥无味,根本无法当真。

他们像往常一样买来了威士忌和鱿鱼干,边喝酒边商量。

这一次他们讨论的内容主要包括杂志发行的日期、内容以及收录稿件的安排等。最后决定这一次还是由梅津和纯子写小说,康之说他想试着写个剧本,宫川也表示说她这一次也写篇稍微长一些的作品。

事情商量得大致上有了眉目后,接下来他们便只是边喝酒边闲谈。大家都是年轻人,只喝威士忌不过瘾,于是他们也买些烧酒来,威士忌不够喝的时候就把烧酒热来喝。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无论喝多少都不会喝倒。

这天晚上十点过后,他们忽然听到几声敲门声。当时纯子正靠在康之肩上抽着烟,一听到敲门声,康之赶紧扶正纯子的身体,像个上了发条的洋娃娃似的一下子坐起身来。

“怎么啦?”

“嘘……”

康之把手放在嘴唇上,瞪了大家一眼,让大家噤声。然后才重新跪坐好,凑近门边问:“是谁呀?”

“是我。”

“啊,是哥哥呀!”

康之这才放下心来,从里边打开了房门的锁。

而那些或躺或靠墙坐着的伙伴儿们也慌忙规规矩矩地坐好。

打开房门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穿夹克外套,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男子。脸长得和康之很像,大眼睛、高鼻梁,不过因为年龄的关系吧,整体感觉比康之显得更壮实、精悍。

“这些都是一起编杂志的好朋友。”

“是吗?”

“他是我哥,叫知之。”

五个人同时朝着知之施礼打招呼。

“是我突然回来打扰你们了,别介意。我也借这个机会和你们一起喝一杯吧。”

知之脱掉外套,一屁股坐到了大家中间。

“现在只剩烧酒了。”

“有烧酒喝就不错了。”

知之举起康之递给他的杯子,让康之给他斟上酒。

因为康之哥哥突然回家,削弱了这些少男少女的气势,大家一下子都变得规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