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胆小鬼(第3/5页)

不过,虽说是会做,但都是在前辈的指导下做。独自一个人做,还没有把握。然而,时间和病例不允许我重复去练习。

“不懂就看书,完全按照手术指南,按照书上的原则做,就不会出很多的错。”

这是出发前一天,我在整理研究室的橱柜时,医务室主任给予我最后的提醒和鼓励。

“处理骨折最没有自信。”我说道。

“骨折再严重,一般没有生命危险。在你确定为折断的部位,按上夹板和石膏,然后看看书,慢慢地思考下步治疗方案。要是还不行,就跟医务室联系!”

“要是患者马上就问下一步怎么办?我该怎么回答?”

“这种情况要拍X光片!比方说碰伤了腿,要托着肿起来的腿,避免伤腿着地和用力。然后拍X光片。患者拍完片,等X光片洗出来,即刻去显影、定影,也得耗时十二三分钟。趁这空闲赶紧看书,考虑基本的治疗方法。”

“要是做内脏手术呢?”

“先做检查!无论是血液、尿,还是心脏,都要去化验和检查。这期间,你可根据患者的情况,推断大致的病情。”

“要是送来就诊时,已处于休克状态,没有那么多时间容我思考怎么办?”

“最紧急的情况是大出血或者休克。这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先输血、先补液。不要认为人已经休克了,就急急忙忙地剖腹,去找出血的地方止血。要先打点滴,等着患者苏醒和全身恢复。要是这样好不了的话,做手术也会死。为其输血时,可以翻看医书帮助推断。”

“我能行吗?”

“行不行都要干。你是M煤矿唯一的外科医生。不管怎样,你自己首先要自信,认为自己能干好!不能慌张!要是感到两腿颤抖,那你就这样,往肚子上使劲儿。”

“那儿的护士能干吗?”

“有个叫麻田的护士很有经验。你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她。她干得时间长,熟悉情况。”

“医生向护士请教?实在是……”

“你说什么!关键时刻别怕丢人。丢人不要紧,拯救生命更重要。”

“是吗?”

“当然啦。你要是装懂,护士马上就能明白:这个大夫要比以前的大夫经验少得多。再说,你现在是不想问护士,真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人心中没底,见谁都想问的。像刚才说过的那样,遇事别慌张,别逞强。坚持待两个月。四月中旬学会结束后,我再派个医术强点的医生去。想办法坚持吧!”

我不知道这是鼓励我还是贬低我,于是信口说:

“明白了。”

说完这句大话,我把书塞进背包,积极地奔赴M煤矿。

在M煤矿的第一个月,日子总算平稳地过去了。说起印象深刻的治疗,那就是两个人得了阑尾炎,三个人手脚骨折了。两例阑尾炎手术做得很顺利。骨折的其中一人是指骨骨折,按上夹板就完事了;另一人是小腿骨折,缠上石膏绷带即可,没必要做手术。

也有人撞伤了头;有人撞伤了胸膛;有人喝酒打架,被他人用啤酒瓶打破了脸,让他完全安静下来,做一次性缝合就完事了。

交接班时,斋藤医生曾详细地做过指示:某个病人现在是什么状态;再过几天可以让谁出院,或者再让他住一段时间。对于前来复诊的病人,继续采用上次的疗法。对于住院病人,则要遵从必要指示。

这样做医生确实也可笑。我早晨刚起来,就祈祷今天千万别来难治的病人,祈求不犯严重错误。要说得过去,顺利度过危机。

三月底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我一边翻看日历,一边暗自高兴:再过二十天,就有人来接班了。照这样下去,我不会在护士面前出丑了。

然而,上帝用现实打破了我这种天真的想法。

我刚刚吃完午饭,正要开始午后的诊疗,突然从坑口那边来了紧急电话。

“刚才第二坑道发生了塌方事故,有三个人没跑出来,急救队过去了,很快就能救出来,请做好接应准备!”

我听到这件事,大吃一惊。

马上问:“伤势怎么样?”

“坑口那边说有生命危险,说不定已经死了。”

难为的事情,终于赶上了。我按住肚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实话,这样做,根本不能平复五味杂陈的心。

社会上都认为这里是个事故较少生产较为安全的矿山,实际上只是没有瓦斯爆炸这样的大事故,像塌方这样的事故,一年至少发生四五次,会造成个位数的矿工死亡,尤其是三四月份,正值雪融时期,矿山表层土壤会松动,是塌方事故最多的季节。

根据统计数据和以往经验来看,三四月份会发生一两次塌方事故,是正常的。一直不发生倒是不正常的。

我把门诊部的门全部打开,以方便担架的出入;把空着的床集中起来,每三张床平行排列在一起;让护士把成套的缝合器具做了消毒,等着伤者的到来。

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能接应!然而,我的心里却一直不平静。

如果来一个重伤患者,我会意乱和打战,不知该怎么办。这次可能一下来三个,那可怎么办呢!我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无法平静。难以预计会有什么样的伤者来。唯恐看书难解燃眉之急。

我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地吸烟,等待着伤者到来。

虽说时值三月末,却有接近五月的气温,路上的雪融化了,地面形成了很大的水洼,有些路段地基柔软得好像伤口化了脓一样。

令人惊讶的是,我一边注视着那条融雪的路,一边暗中祈求:最好是全都死掉,别到这儿来治伤!

如果这三人都死掉,不用说,只要验尸和做死后处理就行,无需再经特别治疗。我也用不着一边发抖,一边做手术,丢人现眼。话又说回来,要是没人疗伤,那就别当医生了,还是回家当大少爷好了。

我一边想这想那,一边紧张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隐约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车很快开了过来,停在医院门前。

终于来了。不管怎样,只有下定决心,别无他法。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担架被运了进来。走廊上和门诊部门口聚满了闻讯赶来的家属和工友。担架是拨开人群挤进来的。

抬担架的几个男人脸上沾满煤尘,头上的安全帽还亮着灯。

“这儿放这个人,那人抬上那边的床!”

果然,护士长麻田在这种时候很沉着,她有序地向因事故而激动的男人们发出指令。

我心不在焉地注视着伤员一个接一个地被抬进来。她从后面催促般地给我鼓劲儿。

“喂,大夫!”

“我看着那边,请您看着这边!”